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玉簪华 作者:步蔓兮 文案 她八岁便成为他的新娘,心心念念期盼着他的停眸,却一次次离他越来越远。 他在她低至尘埃时出现,少年翩翩,一双清澈的眼睛永远映着她的影子。 当命运捉弄,让一切又归置原点时,她只叹造化弄人。 一支白玉簪子,便似一条命运的锁链,将她紧紧锁在那深深庭院里。 到最后,谁才是她牵念了一生的人?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破镜重圆 阴差阳错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殷萝,顾南笙 ┃ 配角:宋观清,赵婉芬 ┃ 其它:顾元贞,等 ================== ☆、第一章     大红花轿热热闹闹抬到顾家大门,从此,殷萝就是顾家的人了。那时她刚满八岁。   从殷家到顾家要走大半天,殷萝年纪小,身体轻,八个彪形大汉就跟抬了一架空轿子似的,从殷家到顾家一口气也没歇,殷萝只觉得那轿子在飘。   到了顾家,一众人都在大门候着,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街坊邻居。殷萝从轿子窗口的缝隙看出去,顾家大门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大门上方写着“仁城顾氏”的匾额被重重地压在大红布花下。匾额下,一男一女端站着,衣着与周围的人大有不同,这便是顾家老爷和顾家夫人了。不过,最让殷萝好奇的是站在台阶上的少年,那少年和她一样穿一身红,表情严肃,负手而立。殷萝猜那大概便是她的“新郎”。从前玩过家家时,小伙伴们都爱扮“新郎新娘”,但殷萝年纪最小,所以每次都是扮新娘身边的小丫鬟,谁知道她竟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早地去扮真的“新郎新娘”呢。   少年有些心不在焉,他笑不起来。他今年十四岁,也算大半大人了,和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成亲,这种“过家家”的感觉让他觉得可笑又可气。他自小便心思沉稳,这与顾家的家风有很大关系,但另一方面,他天资确实过人,14岁,大部分男孩还是毛毛躁躁的年纪,他已经具备一个成熟男子的气质和办事能力。   “笙儿,快去呀。”   顾家夫人轻轻推了一下那少年。殷萝看到少年朝轿子的方向走过来,吓得赶紧缩回眼光,端端正正地坐着。她手里攥着红布花的一头,不一会儿,便感觉到另一头被牵了起来,并用小小的力气拉她的这头,随她过来的老嬷嬷小声地在轿外提醒道:“小姐!”殷萝这才小心翼翼随了那力道走出喜轿,一路上她没敢抬眼,视线一直盯着少年的脚后跟,便这样一路跟到了正堂,一群人也说说笑笑涌了进去。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殷萝觉得很新奇,因为她第一次“扮新娘”就是这样真实的感觉,因此,尽管觉得好玩儿,她还是十分认真地过拜堂仪式。不过,少年却好气又好笑,一个小不点,拜个堂居然那么认真。她虽盖着红盖头,但看她的身形动作便知道了。   “新郎倌,把新娘子的盖头揭开吧。”   主持礼仪的张老管家笑眯了眼对少年说道。少年不情不愿地拿起喜秤挑开那张硕大的红盖头,盖头下那张娇小的脸确实让他吃惊不少,他在心里直犯嘀咕:“这么小!”   殷萝小心抬眼看看少年,他表情依然严肃,她不由得紧张起来。张老管家用喜盘呈了一个长方形古色古香的紫檀木盒到少年面前,殷萝看着少年打开盒子,取出一支莹白温润的玉簪子出来,来不及细看,那簪子便已插到她尚有些稀疏的发髻上。   簪子沉甸甸的,殷萝的头发却还很少,她感觉只要一动簪子便会掉下来,下意识地扶了扶,并用力把它插到头发深处,却没想到这动作引得满堂大笑。殷萝听到有人说“哟,生怕这顾家媳妇当不成呢,哈哈……”,本来微红的脸更是红了。张老管家佝下身子笑着对她说:“小姐,戴了这白玉簪,以后就是顾殷氏,可是咱顾家的人了。”满堂的人又笑起来,两个“新人”夹在其间窘迫不已地静默对立着。   从此,殷萝便成了顾家人,她的名字前也加了个“顾”字。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一枚,文笔一般,对婚礼的描写还有所欠缺,但以后还会慢慢修改的*^_^*,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二章     寒来暑往,春秋流逝,殷萝已十五岁。   在顾家生活七年,耳濡目染,终成了恬静娴雅的少女,能读书写字,也能为婆婆分担大半家务事,沉稳内敛得性子深得顾家二老的喜欢和信任,顾家上下也因着她能持家愈发对她敬重起来。只是,七年了,那少年却始终不肯正经看她一眼。   顾家二老商议,待殷萝十六岁时,便让儿子儿媳圆房。   顾南笙这七年生活没什么变化,人已经身长玉立,除了家里给他娶的童妻让他不如意以外,其他他都觉得勉勉强强。对这个童妻,他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虽然她也快成人了,已有成年女子的一抹风韵,但依旧没让他产生任何情愫,倒让他时常想起叫人心烦的“圆房”。   他想起她刚进顾府时,又小又可怜,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保护欲,可一看到她谨慎恭敬、小心讨好的样子和脸上十足十的稚气,便让他心生不悦:小小年纪,倒比他还老成些。有时他不忍心,叫她轻松自然些,别老紧绷着神经,可他脸上明显写着“排斥”的严肃表情实在让她“轻松”不起来,如此一来,她反而更紧张,他更觉得讨厌她,而她便越怕他,越发谨慎小心起来。和她呆在一块实在别扭,久而久之,顾南笙选择对她视而不见。后来她越来越能持家,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讨好公婆和下人的手段罢了。   殷萝确实是在讨好顾家上下,不过这只是她生活的一小部分,剩下的大部分全被那个翩翩少年占据了。顾南笙看书写字,她便伫立在书房外偷偷注视他良久;他闲庭散步,她便远远的跟在他身后;下人们收进他晾干的衣物,她主动去叠,之后,除了洗衣服不用她做以外,他的房间全是她在打理;他和公婆或是客人在正堂聊天谈事时,她站在一旁候着,通常便是几个时辰,看着他不凡的谈吐和儒雅的神情,脚虽然又肿又软,却也幸福不已。她读书、练字、帮婆婆操持家务,不过是想他可以注意到自己。至于“讨好”顾家上下,她想,这既是每个媳妇的必修课,也是作为他的妻子所必需的责任和能力。   但是,他眼里从来没有她,她感觉得到,他是厌恶她的。   即将到来的圆房让她有些幻想,但更多的是紧张和害怕,怀抱着这样的心情,不知不觉,这一年便过去了,殷萝发现自己又长了一些个头。   长年照顾顾南笙的安妈将殷萝的东西全挪进了他的卧室,房间重新整修一番,再次披上喜庆的红色,也算焕然一新。夜晚,院里的蛐蛐聒噪叫个不停,殷萝坐在床沿等了很久,伸手揉着有些不适的小腿肚。门外走廊上传来安妈小声的催促,顾南笙不耐烦地说了句“知道了”便推门而入。门“砰”的一声重又关上,殷萝吓了一大跳,反射性的站起来,却因动作太急引来一阵晕眩,险些摔倒。   “怎么这么不小心?”   顾南笙松开抓住她胳膊的手,坐到床沿上。   “一时站得太急,所以有些不稳。”   殷萝窘迫不安,脸上烧得厉害,看到顾南笙伸手解长衫的扣子,忙伸手过去,却被他轻轻拂下。   “不必,我困了,想早点休息,你也快洗洗休息吧。”   说完,顾南笙脱了鞋子,便躺到床里侧,翻身面朝着墙睡了。殷萝有些发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犹豫良久,才无声地解开最外面的衣衫,小心躺到他身边,怕他觉得挤,又朝床沿挪了挪。   第二天早晨,安妈来收拾床铺,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两人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顾家二老忧心忡忡,顾南笙后来干脆搬到书房去睡觉,殷萝又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劝她主动些吧,她嘴上答应了却并没有什么行动。时间一晃,小半年过去了,情况依旧如此。一向稳重的顾家二老也坐不住了,命令顾南笙不许睡书房,必须和殷萝同睡一个屋。   顾南笙自小便厌倦长辈的种种束缚,对这件事尤其反感,他每天很晚才进屋,进屋便睡。有时看到殷萝坐在床沿打盹儿打得厉害,他也有些不忍,不过,这并未动摇他的心意。   旁人只道殷萝是个木头,只知道一味顺着顾南笙的意思,甚至怀疑她根本不想和顾南笙做夫妻。殷萝虽感到委屈,却也觉得自己还算有些小幸福,至少和南笙算是“同床共枕”的夫妻了。   那天夜晚安妈悄悄塞给殷萝一小包不知名的东西,俯在她耳边小声交代,殷萝红着脸忙把东西推回去。   “安妈,我怎么能做这种事,南笙会恨我的。”   “哎哟我的少奶奶,难道这个时候您还有什么法子不成?这可是夫人交代的事。”   “不行安妈......”   安妈见殷萝态度坚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压低声音说道“少奶奶,您和少爷再不成怕是再没机会了,老爷夫人可要给少爷纳妾了,夫人对城西赵家三小姐很是满意呢,您可用点心吧。”   “纳妾?”似是不敢相信,殷萝有一片刻没法思考,清醒过来,背上已沁出一层冷汗,只觉心凉得厉害。   “可不是吗,前些天夫人已托了媒婆去问赵家的意思了,依我看,赵家现在正是落魄的时候,八成会应下来。”   “是吗......安妈,那我怎么办呐?顾家会不会不要我了?”   安妈第一次看到殷萝心急,亦是心疼,轻轻拍着她的手,将东西重又塞到殷萝手中。   “您是顾家的媳妇,谁也拿不走您的东西。这是夫人的意思,少爷要怪有夫人顶着呢,您当务之急是怀上顾家的骨肉,到时候还怕少爷不喜欢吗?”   殷萝将手中的东西越握越紧,她太过害怕,急于想抓住什么,可身边别无一物,能抓住的竟只有这东西了。殷萝羞愧不已,好歹是名门闺秀,竟沦落到如此地步。   那天晚上,殷萝一直焦急不安,这件事叫他知道了不知会何等厌弃她。   顾南笙快回来的时候,殷萝还是沏好了一壶茶,把药粉小心抖进去。她觉得心快要跳出来,手心出了不少冷汗。   顾南笙进门便见她端站在床边,脸上挂着不自在的笑意,有些疑惑,却也没不甚在意。他快速脱下外衫,眼角余光看到她捧了杯热茶走过来。他蹙蹙眉。   “这么晚了喝什么茶!”他有些不耐烦。   她身形一滞,却没有退回去,依旧小心递到他跟前。顾南笙发现她手抖得厉害,甚至不敢看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仔细端倪那杯茶,虽然颜色没什么不同,可飘出的气味却在他身体里生成一种特殊的暖意。   他一惊,当即明白了是什么东西,不由怒从心生,随之而生的还有对眼前这女子的不屑。他挥手将茶杯重重地掀摔在地,吓得她惊叫一声,连忙解释“不……不是……不是的……我……”,眼泪迷了她的眼,她没看清他眼底的怒意,只听到他吐出的清晰有力的两个字:“下作!”和他离去时摔门的声音。   殷萝站立良久,飞溅到衣衫上的茶水渐凉,冷意贴着肌肤慢慢沁入肺腑。 ☆、第三章     只一夜的光景,关于殷萝的窃窃私语便传开来,一切低至谷底。   他自然理所当然的远离她,终于得了这来之不易的自由,心里十分畅然。   二老并未对这件事做任何“努力”,也许他们生来便有缘无份。即便如此,殷萝已是顾家的媳妇,哪怕夫妻情分淡漠至此,她亦只能守着。她依然是顾家的少夫人,顾家的一切仍会交给她打理,毕竟殷家是名门,不能得罪,何况她也确实把顾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唉”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自殷萝微启的嘴唇里发出,平静如水的神情压抑着心里生不如死的挣扎。   顾家一片沉静,但谁瞒得过谁?   媒婆来来回回,挂着腻甜的笑脸踏进踏出,二老脸上喜色难掩,见她走近又忙收敛些许;长廊底下,仆人们坐着乘凉时近似于耳语的议论,她静默的立在廊上,片刻,若无其事的离去。   她能有什么办法,她是殷家的媳妇,沉甸甸的簪子还戴在发间。她不能脆弱,她还要继续持家、继续在背后默默看着他。一旦倒下,她在顾家便什么也不是了。   哪知经过一转角,竟险些与他撞个满怀。   顾南笙向后退至侧边,她低头咬唇,随即又抬眸。   “赵家已经应了亲事,恭喜先生了。”   先生,这是家里仆人对他的称呼。她故意与他拉远距离,如此,也许便可少受些伤。   他看向那双毫无闪躲之意的明眸,竟然是平静的?   “父母之命而已。”   “你还好吗?”他问,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蠢,若无端又让她产生什么误会呢?   “先生放心,殷萝不是善妒的人,日后赵家小姐进了门,一定和睦相处。”   “那就好。”   他转身匆匆离去,殷萝望着颀长的身影,眉头紧锁起来。她在骗人骗己,事实上,焐在里面的一把火烧得心生疼。   一个多月后,另一个女子进入顾家。   赵家三小姐,赵婉芬,知书达理,样貌出众。她头上亦簪了一支玉簪,不过,是支翠色的,与殷萝的莹白分出尊卑。她与殷萝一样,性子恬静娴雅,不过,却生生多出了一样殷萝没有的东西——温暖,这一样东西足以把殷萝远远的胜过去。殷萝从小谨慎小心,养成了波澜不惊的性子,在旁人看来未免有些清高。   婉芬爱笑,且笑得得体自然、不做作,给人亲切感。她待顾二老细致体贴,对下人宽厚包容,顾家上下都喜欢她。   婉芬比顾南笙小一岁,虽大出殷萝许多,但对正房礼数周全,从未摆过架子。   更难得的是,顾南笙没再排斥,进门不过月余,两人已是如胶似漆。   殷萝冷清悠闲了许多,现在顾家的人都往婉芬院里走动,她倒也乐得自在,悄悄到书房里捡些书看。   正看得入神,一只手从她手里抽走那本翻开的书。   “浮生六记”   顾南笙笑笑,手指似无意在书中翻动。   “闲着没事,随便翻翻的。”   她忙解释。   “沈复是个懂得生活乐趣的人,他夫人陈芸也是位奇女子,书里记了不少夫妻之间有趣的事,这本书用来打发日子倒也不错。”   婉芬笑盈盈地看着她说道。顾南笙赞许的“嗯”一声,复又把书放回她膝盖上。   “我想起还有些事,先忙去了。”   她有些窘意,起身将书放回书架便急忙退出。   方才,她沉浸在沈复和芸的缱绻情深里,心中想起他的样子......偏偏被他们撞到。   老夫人张罗着去城外大佛寺拜送子娘娘,婉芬自然是要去的,殷萝以要忙家务事为由推脱。   老夫人说:“你也还年轻,谁知以后怎么样?你也去吧。”   殷萝只得答应。   许久未曾踏出家门,虽早有耳闻,但外面的变化还是叫殷萝吓了一跳。   男人通通剪了辫子,背上都变得空荡荡的;女人大都穿着开叉修身旗袍或洋装,婀娜曼妙悉数显露。街上房屋东西方风格混合在一起,显眼的地方还贴着一些广告。   殷萝看看自己的样子,有些格格不入啊!   不过顾家也不算落后,好歹都坐在汽车里呢。   车子本就行的慢,渐渐的竟停下来。   “怎么了?”老夫人问。   “夫人,前面似乎有人闹事,路堵上了。”   “你下去看看。”   司机立即下车跑到人群中。   一声枪响惊破天际。车里的人都战栗起来。人群突然豁开一个口子,几个穿学生服的青年突围出来,随后带枪的兵也追出来,人群猛然炸开,四散做逃。那几个青年亦向四处跑去。   司机急忙跑回发动车子,想掉头回去却发现枪声向后绕去,只得继续朝前开。   “学生们□□闹街,警察派了人来镇压。”司机急促的说,脸上渗出细细的汗。老夫人拍拍胸口,露出不渝之色。   “这些学生,不在学堂好好读书,跑到大街上闹什么?”   车子碾过刚刚人群集拢的地方,地面一片狼藉,各种写着大字的纸条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殷萝去认,都是“反对二十一条”、“反对帝制”的字样。   一名青年突然从侧边冲出来,司机急刹车,险些撞到他。   “小心!”老夫人抚着胸口,婉芬和殷萝都靠过来安慰着。   那青年死里逃生,又闪入一边去了。   司机重新启动车子,大家都惊魂甫定,哪里注意到车子发出的一声闷响。   出了城,立刻清净下来,一切太平。   “既然都出来了,还是去大佛寺吧。”   “是,夫人。”   拜过送子娘娘,顾老夫人携着婉芬去抽签,殷萝只好在一旁等候,无意中发现停在大门旁的车子后箱竟自己开了!   难道是有贼!   殷萝小心隐到一旁继续观察,一个青年从里面爬出来。   是他!那个突然冲到车子面前的青年。   青年刚出来,还未防备,便被一拳打倒擒住。   “鬼鬼祟祟的躲在车子里干什么?”   青年用力挣扎,无奈那司机力气太大,怎挣得脱。   “我只借车子躲一躲,没别的想法。”   青年眉目皆蹙在一起,似是有些痛苦。   “阿谦,放了他吧,一个学生而已。”   “是,少夫人。”   青年抬头,有片刻惊讶。   平日里看到的太太夫人皆是将脸抹得煞白,穿着土气的深暗色衣服。但这位“夫人”不一样,她未施脂粉,皮肤白皙莹润,一双明眸平静如水,衣着虽不入潮流,却无端添些古香古色的韵味,气质不俗。   她的年纪,看来也不过与自己相当。   “谢谢……夫人”   青年莫名觉得别扭,他本是向来不屑于这些“夫人”的。   她淡淡一笑。   “不用。”   “阿萝,你和谁说话呢?”   老夫人扶着婉芬的手走出来。   殷萝忙迎上去扶住。   “没什么,一个学生。”   “阿萝,你是顾家的媳妇,也注意些。”   殷萝听出了这话里的责备,只得说“是”。老夫人坐进车子,未曾看旁边的青年一眼,坐定之后,下令一般。   “开车”   青年望着车子快速消失,有些怅然。    ☆、第四章     不到半年,婉芬传出喜讯,顾家上下欢喜不已,一时热闹起来。   老夫人感念送子娘娘,张罗着去寺里还愿,殷萝自然是不必去了,况且她近来忙得紧,亦无暇顾及。   张老管家年近八十,辞了管家一职回家养老、含饴弄孙去了。顾老夫人早已不管家事,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婉芬的生育,见殷萝已经能熟练处理家事,便索性放手不管。   上下事务一时全落在殷萝身上,于外,她是顾家少夫人,于内,实际上是顾家的管家。   “真不好意思,你这么忙还要照顾我。”   “也没多少事,谈不上忙。”   殷萝带着裁缝铺的老妈子把新制的冬衣给婉芬送来。身为管家,照顾婉芬怀孕时的饮食起居亦是她分内之事。   “都是最时新的料子,婆婆还定了一件狐皮大衣,过些日子也快送来了。”   婉芬看着一件件时新样子的冬衣,有些受宠若惊。   “真是破费了!”   顾南笙正好跨进来,便说:“哪里破费,快入冬了,我看你冬衣不多,就差人照着流行样子给你做了几套。狐皮大衣是母亲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他径直走到婉芬跟前,仿佛屋里并没有其他人。   “衣服送到了,我还有些事要忙,先走了。”   殷萝想悄然退出,不料又被他叫住。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我正琢磨让谁来接替张叔,寻到人你也可以轻松些。”   他语气温和,不易察觉的关心被殷萝抓住。   忽的心中一暖。   “不用了,反正我闲着没事,找点事做更好。”   他微微皱眉,沉吟片刻。   “也好。”   见他似乎已无话可说,殷萝悄无声息地退出来。没走几步,碰上行色匆匆的丫头阿柳。   “少夫人,老爷有事找您呢。”   “我这就过去。”   殷萝有些忐忑,面上依然保持着平静。她是偷偷出的顾府,连顾家的车也没坐,走远几步叫了一辆黄包车。   老爷子虽面色如常,可交代她务必避过别人,这里的别人,包括了顾南笙……她自然明白事情的紧要。   她的任务其实很简单,把一封信交给一个人就行了。   为什么偏偏是她?   顾元贞笑自己懦弱,如今竟要靠儿媳去填补自己的私心。   老管家一走,他在家里便再没有自己的人了。   如今家里的人,都在他结发妻子的眼皮底下,谁敢帮他?   他只怪自己懦弱。   妻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得来的,虽如鱼得水,不过是夫妻之情。二十五岁,他遇见另一女子,平凡,偏偏让他动了心,哪知他的妻眼里容不下沙子,生生逼他断了纳妾的念头。   那女子因他毁了闺名,他怎可弃她而去?   快二十年了,他偷偷养着那个没名没分的女子,他的妻亦与他斗了快二十年。虽是顾家的当家,却不能随意支配家里的钱,她再也不管家事,其实暗地里把什么都看得紧。   张管家已无力打理顾家事务,顾元贞自然没理由再强留他。   可他一走,谁能帮他呢?   殷萝从不知道这件事,她向来不与谁抱团或结盟,亦从不多嘴闲话旁人,哪怕是她的婆婆,恐怕从她嘴里也套不出话来。   他拉下老脸交给儿媳这项“秘密任务”,果然,她什么都没问便接过了。   殷萝走进巷子,这条巷子远离繁华喧闹的地方,内里皆是破旧瓦屋。   一群衣衫朴素的孩子在巷子里玩耍,见到她纷纷瞪圆了眼睛,仿佛要看穿她的身份。   巷子很深,快到尽头的时候,才看到要找的屋子。她忙上前敲门。   吱呀一声。   “你是谁?”   那女人迅速打量殷萝,看到她手中的信,便明白过来,不再追问。   殷萝亦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蓝布衫子,浅灰长裤,虽然已褪色,但十分干净,头发只在后面简单挽个髻,倒也一丝不苟。   “这是我爹要我交给你的。”   “你爹?……你是殷萝?”   殷萝诧异,“你认识我?”   “他又没有女儿,自然是最老实的那个儿媳了。”   末了又自言自语嘲讽一般:“他真是走投无路了,连儿媳妇都差来了。”   女人伸手拿过信封,并没拆开。   “知道你不便久留,就不留你进去坐了。”   这女人说话就跟她的穿着一样,干净利落!   殷萝从未遇到说过话这样洒脱的女人,一时有些窘迫。   “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即便有所怀疑,想到也许涉及公公的私事,便不再多想。   仁城也算热闹,繁华处,商铺馆子通宵达旦地开着。此时是下午,不少人在街上闲逛,殷萝看到一些穿着时髦的女子挽着男子的手臂走在街上,竟有些贪恋。   繁华的十字路口,学生们寻得一个不妨碍商家做生意的空地搭起一个台子,一个高大粗壮的青年站在上面情绪激昂地演讲,激动时,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可惜台下站的不过是一些无所事事的市民。学生讲得无比激动,看众倒一脸不以为意,原本的一腔热血,被这些“无动于衷”打得狼狈,暗地里有些泄气。   学生们在为“革命”募捐,决心为“救国救民”做点贡献。   有不少人捐钱,不过都是些数目极小的零钱,学生们估摸着凑到一处也不过几块,心里有些焦虑。   人群里突然起哄般发出一阵感叹声、啧啧声,台上的学生精神亦突然焕发。   站在讲台侧面的宋观清亦目瞪口呆。   他看着那个女子从容地褪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放在募捐箱上,然后从容地离开。   他认得她,几个月前在大佛寺初遇时便已对她印象深刻。记得上次她的发间亦簪着同样的玉簪。   他拿起募捐箱上的镯子跳下台冲出人群,很快便赶上她。   “夫人……”   “怎么了?”   殷萝依稀记得这个青年。   “谢谢你的镯子,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宋家珍藏了不少古董,其中不乏精美玉器,宋观清耳濡目染,自然能判断玉的好坏。   那块镯子,价值不菲。一整块上好的翡翠,只留下中间质地最好,成色最匀的一块。宋观清看一眼,便知那镯子已有些年头。   “只是块镯子而已,若要救国,只怕连零头也不够,一点心意,希望对你们有帮助。”   殷萝轻描淡写地解释着,她不懂何为革命,但“救国救民”这个词还是能理解的。   她看学生们在台上讲得辛苦,台下却没几人回应,那募捐箱里估计也没筹到多少。她身上除了那只簪子,便只有这块镯子值些钱了。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   “那……谢谢!”   她笑笑,“不用”,转身离去,叫了一辆黄包车,消失在人群中。   宋观清有些异样的触动。   往日见到的太太夫人们,艳丽雍容,只为深宅里的天地忧愁,一根针也争得头破血流……   “观清,怎么了?”   几名青年围上来,拉回宋观清的思绪。   “那位小姐可真阔绰啊!”   一名青年感叹。   “是啊,也不枉我们费力演讲了,你看,还是有人支持我们的。”   大家似乎受到莫大的鼓舞,回到台上奋力演讲。台下的人不知是跟风还是为演讲所感染,纷纷解囊,出手比之前大方了些。   只有宋观清,似乎有些心事,堵在心里,抹化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一枚,文笔不好,所以看过的朋友们麻烦给点建议??,谢谢 ☆、第五章   殷萝从角门回到顾俯,好在没有谁发现她的短暂失踪。   顾老爷子放心不少,从此依旧让殷萝捎带东西。   女人收下殷萝带来的包袱,似是不经意般,问一句:“你爹身体还好吧?”   “我爹身体还好,只是有些咳嗽。”   “嗯......他一向有这个毛病。”   女人喃喃自语,眉头微微皱起。   几次下来,殷萝知道这女人姓吴,三十六岁,没儿没女,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她叫她吴姨。   吴姨见殷萝老实纯良,渐渐和她热络起来。相处下来,殷萝发现这女人面上虽孤傲,心却是热的。   和殷萝热络起来的不止吴姨,还有那个学生。   自那次募捐之后,殷萝去找吴姨时总能在某个角落和那学生“偶遇”。   “刚炒出的栗子,还热着呢。”   宋观清把一袋糖炒栗子塞进她手里,她抱着栗子,手心热起来。   “你老是请我吃东西,我怎么谢你呢?”   “不用,你帮过我们大忙,这点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   “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还记着呢。”   那时候是暮春,现在是初秋,有半年了呢。宋观清在心里默默算着日子,这段日子他鬼使神差地做了不少“傻事”,每次装作与她偶遇时都在心里说只是感谢她的慷慨而已。他也不知这份“自欺”能到何时。   殷萝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但她比他要理智得多,她是顾家的媳妇。至少她的感情还从未越界。   一个人影躲在角落处,偷窥着并肩走在前面的两人。   宋观清警觉的回头,曾经接受过的秘密训练,让他敏锐地感知到了细微的异样。   “怎么了?”   他回过神,恢复温和的笑容。   “没什么,只是想起来还有些事,得先走了。”   “好的,那你快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宋观清看着殷萝坐上黄包车消失在人群,转身循着那个可疑的身影追去。   婉芬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再有三个月,便是产期,丫头嬷嬷天天围着这个孩子转,婉芬几乎被困在房间里。婆婆的安排,又是为孩子好,婉芬不好说什么,也就是无聊些。   殷萝的日子却是越发难过,这几年关于殷家日渐衰落的传言不少,最近几个月尤为多。大家都说殷家一倒,殷萝的地位只怕不保,这说法也不是没来由的。   殷家近几年一直不太平,生意惨淡,大有衰败之势,只对外瞒着内里的亏空。殷老爷子一病倒,长子殷远更无力支撑家族的日渐颓废。殷家再也瞒不住积累下的空洞……   顾家对殷家的衰败也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已经到了那般地步。   殷家几乎只剩下一具空壳。   那天顾老夫人把顾南笙单独叫到正堂。   “殷家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殷家的亏空太大,能帮则帮吧。”   “嗯......殷家现在就是个无底洞,我们顾家也是无能为力。不过……将来也不用顾忌殷家了。”   顾南笙迷惑地看着母亲。   “你要是不喜欢阿萝,将来找个机会便送她走,她还年轻,也许还能再找个好人家。”   顾南笙以为自己听错,后半句母亲的口吻竟然带着一丝嘲讽。   “您不是一直很喜欢殷萝吗,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不是巴不得这一天吗?我看你和婉芬这样和睦,阿萝根本就插不进去。”   “现在顾家还离不开殷萝,等以后再说吧。”   察觉到儿子态度竟没有从前坚决,老夫人试探道“好吧,毕竟你们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   舍不得?他竟有片刻的犹疑,不过他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   “不能让顾家背上薄情薄义的名声,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果然。老夫人轻哼一声,眼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凌厉。   殷萝收到哥哥殷远的信,一直不敢相信,名声显赫的殷氏一夕之间便不可挽回。慌乱中她捏着信朝书房赶去。   “对不起,我帮不了这个忙。”   顾南笙读完手中的信,给了站在他旁边暗暗焦急的殷萝一个很干脆的答案。   一丝希望戛然而止,她只觉心凉到了极点。她明白,若不是真的无法挽回,他怎会拒绝帮忙?   “好……不好意思打扰了。”   “殷家积累的亏空太多,若是刚开始就告诉顾家真实情况,两家联手,未必不能挽回局势。”   “我明白……我想回殷家看看我爹。”   “也好……只是……”   他略心虚地看她一眼。   “婉芬快临盆了,我一时恐怕走不开……”   “没关系,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顾家也离不开先生。”   虽有些失落,倒不感到惊讶,她原本也没打算和他一起回去。   “好,我叫人送你。”   顾南笙派司机送殷萝回家,不到半日便回到殷家。殷萝下车看到冷清陈旧的门楣,挂在大门口的大红灯笼已无丝毫生机,往日的风光再也不见。   殷萝回家不过几天,殷老爷子便去了,好在见到女儿一面,老爷子也算了了一桩心愿,只是殷家却是雪上加霜。   婉芬生下一个女儿,顾老爷子给孙女起名叫“清亭”,寓意“清秀美好,亭亭玉立”。收到殷老爷的死讯,顾南笙来不及陪刚刚生产的婉芬便赶到殷家去。   殷家虽已败落,但老爷子的葬礼依旧体面,亲戚朋友念着往日的交情也都来参加葬礼。   顾南笙进门一眼便看到跪在灵前披麻戴孝的殷萝,两条泪痕印在脸上,神情已经安静。   没来由地,他蓦地舒了口气。   殷萝很久没再和顾南笙“同床共枕”,但她很坦然。   殷家明知他俩虚有其名还是安排在一间屋子里,顾南笙没心思,殷萝也无心顾及,两人和衣而睡,互不相犯。   半夜他无意翻身伸手环住她,她被惊醒却并没推开那只手,怕吵醒他只能徒增尴尬而已。   殷远留下宅子和几处田产,其余产业悉数变卖,抵去了大半债务。殷家就像一头瘦死的骆驼,保住了一点基业。   离开时,顾南笙牵着殷萝的手,与殷家作别。   做戏当然要做全套。   上了车子,他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松开。若不是这一刻的回归现实,殷萝几乎就要被这几日的“恩爱”迷惑。   “孩子起好名字了吗?”她打破车子里尴尬的气氛。   “嗯,清亭,清秀美好,亭亭玉立。”   “好名字,将来一定是个美人,恭喜先生了。”   她不善恭维,笨拙的语气反而泄露心里凄凉的秘密。曾经她也想过自己将来会有孩子。而现在,她明白她的结局不过是孤独终老。   无端地,她想到那个手捧着糖炒栗子眼睛无比清澈的少年。   “阿萝,其实你不必如此毕恭毕敬。”   顾南笙锁住她的视线,第一次认真地和她说话,他当然捕捉到她的片刻失神,却以为她正暗自神伤,心里泛起一抹不忍。   而她则为自己刚刚一刹那的“不忠”而心虚,别过视线,佯看窗外的景色。   婉芬生下孩子后,殷萝轻松不少。孩子请两个奶妈照顾着,还请了月嫂专门伺候婉芬,殷萝做不上什么事,她乐得待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看书,对府中的流言蜚语不闻不问。那个少年也许久未出现了,日子又恢复从前的宁静。   婉芬亦听见不少流言。   殷家一倒,殷萝的身份顿时黯淡不少,府里流言甚多,老夫人又屡次暗示,婉芬意识到也许自己就快要扶正了。   她不是没有期待的,有哪个女人愿意一辈子只是妾呢?她也想孩子能得一个更好的名分。但老爷子从未提及此事,顾南笙似乎也没那个意思。末了,她微叹一声。罢了,殷萝从未苛待过自己,何必把人逼到绝境? ☆、第六章     宋观清许久都未再出现,殷萝也一直忙着顾家的事,几乎快忘了他。家里流言正甚嚣尘上,她虽有意避让,却还是阻止不了流言钻进耳朵,虽气愤却不好发作,憋到现在,殷萝发现自己越来越多愁善感了,只求老天给自己一个痛快。   今天,家里私底下的议论终于有了其他的内容,殷萝本无心理会,却无意中听到“宋家”二字,不禁留意起来。   一个老嬷嬷正说得起劲,围着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听说宋家小少爷是被人出卖的,大家都以为他只是个激进的学生,谁知其实是干那个的……”   “干哪个的?”围着的人忙问。   “干‘革命’的!”   众人都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虽然她们也不太明白“革命”是什么。老嬷嬷又说道“这一来,宋家也被扯上官司了,听说现在宋家宅子外面来了不少兵看着呢。”   “有闲心管别人家的事,不如先把自己的事做好,你们都没事做了吗?”安妈突然出现,唬得众人顿时噤声,不情不愿的散去。   “少夫人,这里风大,仔细着了凉。”   安妈朝旁边的殷萝微微鞠躬。   “安妈,宋家真的出事了吗?”   “这我也不清楚。”   “那你知道宋家小少爷可是叫宋观清?”   安妈心内纳罕,少夫人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叫宋观清的人?殷萝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说“没什么,方才听老嬷嬷们说起,我随便问问。”   “你什么时候也爱关心起别人家的事了?”   安妈朝过来的顾南笙微微鞠躬,便默默退下。   “也不算关心,不过是好奇,随便问问罢了。”   “宋家小少爷的确叫宋观清,你认识他?”   尽管他语气柔和,殷萝还是感觉到隐隐的逼问,而自己居然红了脸,十分懊恼,本来没什么事,这不是更让人怀疑吗?   “我怎么会认识,先生多想了。”   顾南笙第一次看见她脸红窘迫的样子,心软下来,拍拍她的肩膀说“好了,别紧张,我也是随便问问而已,去吧。”   殷萝如获大赦,连忙转身离开。顾南笙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神幽深,若有所思。   次日,一队兵带着枪冲进顾家,直到大堂,殷萝闻声急忙赶到,顾家二老和顾南笙也都赶来。   领头军官正昂首得意站在大堂中央,见二老面露不愉,大有下逐客令的意思,便皮笑肉不笑道“对不住,打扰您二老了,我也只是奉命前来贵府确认一件事。前日我们抓住了几个乱党,其中一位与贵府有些牵扯,因此过来确认一下。”   那军官便是仁县县长手下有名的辣手赵峥弘,为人阴狠毒辣,被他盯上绝非益事。   “顾家向来只做生意,从来不与什么‘乱党’相关,你要查尽管查,若真有其事,顾家必定协助,若没有,还请大人带兵离开,以后不要再来打扰。”   顾南笙语气冷硬,殷萝暗自替他捏了一把汗,得罪官府可不是好玩儿的。赵峥弘脸色登时拉下来,随即又得意笑起来,说“顾少爷先别把话说得这么绝,若没有十分的证据,我等又怎敢来打扰?”   军官胸有成竹,摸出一块翡翠镯子,眼神落到殷萝身上,殷萝霎时脸色苍白,那正是她从前捐出去的那块镯子。顾南笙和顾家二老惊讶不已,殷萝从小戴着的翡翠镯子怎么会落到官府手里。   顾南笙看向殷萝的手腕,果然空荡荡的,什么时候不见的,平日里竟没发现,不由得心一紧。   赵峥弘看众人反应异常,心里得意,料这镯子正是顾家的东西,口气亦硬起来。   “看来大家对这块镯子很是熟悉啊。”   顾南笙抚平心绪,镇静下来。“一块镯子而已,这样的镯子不止这一块,你怎么就认定是我顾家的东西?”   “据我所知,今年五月份,贵府少夫人向乱党捐了这块镯子,之后又与乱党交往甚密……”   “那不过是一群学生……”殷萝辩驳,却想起昨日老嬷嬷说的话,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顾南笙见她面色苍白,神情不安,伸手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就算是我夫人的东西。我夫人当时也并不知道那些学生就是乱党,至于与乱党交往甚密,更不可能,我夫人平日均在府中,极少出门,这恐怕是弄错了。”   “哈哈……我敢这么说自然是有人证物证,顾少爷只怕也难脱干系吧?还请少夫人和顾少爷跟我们走一趟,若真是冤枉的,我必定亲自互送二位回来陪个不是,若不是冤枉的……”   顾元贞在一旁暗自心虚,他知道这件事一定与他相关。以殷萝的性子不会把他说出来,但藏在儿子儿媳身后,实在是妄自为人一场。正欲起身,顾老夫人恨他一眼,他身子一僵,猜到妻子已经知道了实情,更加心虚,只好打消念头,握紧拳头坐定下来。   赵峥弘皮笑肉不笑,殷萝只觉恶心,同时又对牵扯到顾南笙愧疚不已。顾南笙倒是心胸坦荡,他握住殷萝的手,向二老示意,顾老夫人点头,向那军官道“还请大人尽快查清,还我儿子儿媳妇清白。”    “自然!”    赵峥弘示意手下的兵退下,带着顾南笙和殷萝离开了宅子。婉芬抱着清亭站在远处,看到顾南笙和殷萝被官兵带走忧心如焚,却又看到顾南笙紧紧握着殷萝的手,隐隐的揪心疼起来,顾南笙看到站在远处的她,朝她点头让她放心,她才稍稍有些心安。   “对不起,先生……”   殷萝愧疚地对顾南笙说。   他笑一笑:   “没事,你没做过的事,不会有事的。”    ☆、第七章   顾南笙和殷萝被带走,顾家亦受到牵连。赵峥弘临走时留下部分随从守在顾家门外不许府里的人随意出入。   殷萝被关在女牢,顾南笙关在男牢,男女牢舍虽只隔了一条道,但两人牢房相隔甚远,因此并不知道对方的情况。好在有顾家打点着,没有和其他犯人混住,床铺被褥也算干净暖和。   殷萝稍稍有些放心,有宋家打点,想必宋观清的境况也不至于太糟。   又想起被抓走的时候顾南笙护着她的样子,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虽然只是一场做给外人看的戏。   通过打点,顾老夫人进得牢房探望,沿路犯人唉声喊痛,模样或可怜可怖或萎靡不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只抚着胸口硬着头皮往里走。看到顾南笙安然无恙方才松口气。   老夫人带了不少饭菜,看着顾南笙近乎于狼吞虎咽,不免更怨怼殷萝。   牢房里有些潮湿,光线很暗,时常又有老鼠出没,殷萝抱膝坐在床角一夜不曾合眼。牢门被打开时她只当是提审,并未理会,谁知却是老夫人提着食盒走进来,殷萝忙起身行礼。   “劳烦让我们娘俩儿说说话,这些钱给大伙儿买酒吃。”   老夫人递给狱卒几块大洋,那狱卒垫垫重量,高兴的说:“您老放心,我给您瞧着点。”说完便识趣的离开。   殷萝扶婆婆坐在床上,小心侍候着。   “殷萝惹了大祸,不仅牵扯到南笙,还给顾家带来麻烦,今天又让您费心到这里来走一趟,殷萝实在愧疚。”   老夫人冷冷的说:“你知道就好,你把实情告诉我,好让我有个底,也知道该怎么救你们出去。”   殷萝心慌意乱道“我没有和乱党勾结……”   “可你的镯子却落到人家手里,你平日只待在家里是怎么和外面的人联系上的?又怎么和宋家少爷不清不楚?”   老夫人句句紧逼,直指要害,殷萝回答不出,直出了一身虚汗。老夫人见她嘴紧,不由冷笑一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公公做的好事,哪里又瞒过我了?”   殷萝没想到老夫人突然会这么说,一时哑口无言,只把头低下去。   “你和那宋家少爷的事亦瞒不过我的眼睛,你每次和他私会,不巧,偏都有人撞见来告诉我。”   殷萝急忙辩解道“我和他是清白的,只是认识,并未深交……”   “行啦!”老夫人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你与别人有私情,却拉南笙和整个顾家作陪,你值得很啊!”   殷萝忙跪下,说:“殷萝不敢与别人有私情,请您别误会,牵扯到顾家是我的错,提审时我必不说一句和顾家有关联的话。”   老夫人见她说得诚恳,脸上又渗出一层冷汗,便放柔语气说道“你不说一句与顾家有关的话,又怎么解释这件事呢?”   “我……”   见她并无主意,顾老夫人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伸手扶起殷萝同坐在床沿,柔声说道“阿萝,自从你嫁过来,我便尽心教导你,顾家上下亦是敬重你,都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知道你对南笙情深义重,可眼下南笙扯上这不明不白的案子,你可能放下对南笙的情,救他出来?”   殷萝疑惑不解“放下对南笙的情?”   “嗯。”   “娘,您说的,殷萝不懂。”她微微颤抖,隐隐预感到老夫人将要说些什么。   “昨天你和南笙被抓走时,你们夫妻情深大家都看在眼里,可你应该知道,这会害了南笙和顾家。我要你狠下心来,告诉赵峥弘你对南笙已无半分感情,而你真正在乎的是宋家少爷。”   殷萝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只觉神情恍惚。老夫人拉过她冰凉的手,继续说道“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我说的也是实情啊,你和南笙平日互不相犯,早没了夫妻情分,倒不如你和那宋少爷的情义。你这样做既能救南笙,解顾家的围,又能借此离开顾家,岂不是好?”   离开顾家。殷萝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只觉心凉得透彻,但目前除了这个法子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老夫人见她只泪流满面的呆在那里不做回答,便知道她已经应了,只是心里还在做挣扎,便起身说:“好了,我也该走了,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这里带了一些饭菜,你吃一些吧。”   顾老夫人走出牢房,不禁舒一口气,她不动声色叫人跟踪了殷萝这半年多,早摸清了底细。她自然知道殷萝与宋家少爷并无私情,只恨她帮着顾元贞照顾那个女人,触及她平生之痛。可巧殷家败落此后不必再有所顾忌,本想找个机会捅破她与宋家少爷的事,却没想到遇到这件事情,偏又连累了南笙,再留她不得了。哪怕知道宋家已经在筹钱拉关系救人,只怕不日便可将宋家少爷保出来,到时顾家自然亦没事。但怎能不抓住这机会?想到这里,老夫人只觉舒心畅意。    ☆、番外:回忆   顾南笙偶尔会想起那几年,虽然略微烦躁。   殷萝刚进顾家时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婚礼上第一眼看到时的“惊吓”还存留在他的印象中,这就是与她隔阂的开始。   别人都说青梅竹马,对顾南笙来说,青梅是有了,竹马却不应是他。   那时她简直就是跟屁虫,顾南笙本不想用这个词的,但那时她实在太黏,造成困扰无数。   比如,他爱在书房里看书写字,她就在一旁一声不吭直楞楞盯着,盯得顾南笙后背发毛。   抬头问她“有事吗?”   她摇头。   后来顾南笙实在忍不住了便下了逐客令:“记住,以后我在书房,你就不许进来!”   “嗯!”她郑重点头,眼神十分诚恳。   没了那双眼睛的存在,顾南笙在书房里确实舒心惬意多了,但还是忍不住莫名其妙的后背发毛……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心理阴影了。   直到那日他在书房练字,抬眸不经意间扫过门外一个娇小的身影。   那身影见他发现亦是一滞。   ……   顿时火冒三丈气愤地“哼!”   一声。   他将笔一摔,墨汁四溅,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大步跨出书房。不用想,以她那个胆子一定僵在原地不敢动弹,顾南笙这才稍微有点解气。   后来顾南笙专挑她不在时去书房,见她来了立马离开,有得三五次,她终于识趣,不再去书房打扰。   没几年的功夫,曾经不成型的样子如今也勾勒出些许轮廓,顾南笙暗自承认,其实她也算是个美人胚子。   懂事之后的她性格由从前的楞、笨变成了沉静枯闷。她不似从前爱跟在他身后打转,相反如果没事她几乎不会去找他。   她也懂得了掩饰,比如,明明眼色倦怠,她偏要镇静自若的告诉爹娘自己不累;见到他明明紧张,却只作出一副娴静安然的表情……她似乎一直都完美无缺,永远只有那个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过一次偶然的机会,顾南笙还是撞见了她出丑的样子。   那日她逮住家仆的小孩在花园里爬树摘果子,花园里的果子多为装饰,外表漂亮,实则又酸又涩。   “快下来,那些果子很酸的。”她站在树下喊道。树上的小孩都吓一大跳,心惊胆战爬下来站成一排。一个小孩解释说“少夫人放心,我们才刚爬上去,还没摘到果子呢。”   “我哪里是怪你们摘果子,是那些果子又酸又涩,怕你们吃了不舒服。”   “少夫人,您吃过这果子吗?”   “没有,可是果子不好吃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啊。”   “既然没吃过您怎么知道又酸又涩?”最小的孩子天真地说道。坐在远处乘凉的顾南笙心里开始窃笑,看她怎么回答,随即调整姿势,一副看戏的架势。   果然。   她虽并未作答,却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已经准备伸手去摘了,为了摘到果子她还去搬动粗重的石头做梯子。   顾南笙在心里偷笑:实在是蠢!   想当年他不听大人告诫摘了一个果子来尝,牙差点没酸倒。   小孩都期待无比的看着她尝果子,她略带心虚将果子狠狠咬下一口,果不其然……   看到她拧眉痛苦的样子,小孩纷纷四散作跑,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回味无穷”。   顾南笙差点没忍住大骂一声“蠢!”   后来再看到她时,时不时总爱想起她那天的样子,以至于对她最深刻的印象竟是这件事了。    ☆、第八章   赵峥弘一心立功,连夜审问宋观清,谁知用尽酷刑他也不肯透露半个字。从顾家下手,顾南笙身体布满鞭痕却也是死不承认,顾家少夫人禁不住用刑,虽是招了倾心于宋观清并私下与他有所接触,却也不再吐露半个字。如此一来便陷入僵局,唯一的证据——翡翠镯子,也不过是一个风流账,当初报案人又是匿名者……证据不足,迟迟不能定罪,赵峥弘十分丧气。   谁知县长大人突然下令放了宋观清,说证据不足不能定罪。赵峥弘自来清楚这上司的脾气,只要钱够数,什么事都好商量。他虽气愤却也不敢忤逆,只得放人,这样一来顾家的人亦不得不放。赵峥弘捏紧拳头,心下暗自发誓“一定抓住乱党立下大功,将糊涂上司一脚踹开自己做主。”   出得监狱,亮光刺得殷萝睁不开眼,她定定神,忍住身体的疼痛勉强站稳,顾南笙应该也快出来了,只怕审讯时她说的话他也知道了。   顾家司机正把车停靠在一旁等着接人,看到殷萝出来忙迎上去。   “少夫人。”司机面露尴尬,将殷萝接到车上,回头见顾南笙浑身是伤的走出来,忙过去迎接。   顾南笙浑身疼痛,疲惫不堪,见殷萝正坐在车子里发呆,皮肤□□处亦是伤痕累累,他想起那军官说她已招了……他猜测也许是为了撇清与顾家的关系,但若不是真有其事,她又怎会抛下名节不管?   两人各自心事重重,一路上沉默无言。回到顾家,大伙见到遍体鳞伤的两个人都吓一大跳,忙伺候着休息和请大夫上药见。见所有人对殷萝态度大有不同,顾南笙想只怕家里也知道她招的内容了,可她一脸平静,倒似个没事人一样,顾南笙莫名生出一股火气。   丫头嬷嬷们服侍顾南笙梳洗休息,婉芬日夜照顾,渐渐好转起来。殷萝的境遇如她所料大不如前,每日只有安妈和婉芬还愿意过来问问,其他人都避之不及。她知道,顾南笙休书一写,她便要走了。   谁知顾南笙却没有休妻的打算。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殷萝这样离开顾家,日子不会好过。     “她那样说只是为了救我和顾家,至于那块镯子,她身为管家难免会出门办些事情,路上遇到学生们募捐也就顺手将镯子捐出去了,和宋家少爷的事实在是无稽之谈。”   众人听见这么说,只道是少爷心软,一时被蒙蔽了。只有婉芬暗自神伤,最近南笙越来越在意殷萝,他脸上虽没表现出来,却骗不过她。她知道殷萝在他心里已经有了分量,只好和声道“南笙说得有道理,我也相信阿萝是清白的。”   殷萝心下一动,原来他是知道她的心意的,但自己在顾家已是无立足之地,她微微欠身,说:“谢谢先生和姐姐替我辩白,只是无论怎样,我已经败坏了顾家的名声。再无脸面留下,还请先生不要顾忌。”   “你不用说了。”顾南笙挥手示意她别再说下去,继续说道:“这件事不用再说了,我也会向其他人解释,还你清白。”   殷萝低头不语,顾南笙只当她答应了,便不再理会这件事,转身到回房去了。   “既然如此,这件事日后再说吧,不过事关重大,我看还是把顾家各位宗亲长辈请来商量商量再做打算,到时候也把殷家长辈一起请来。”   殷萝一怔,抬眼看老夫人正看着自己,便微微屈膝道:“是。”众人屏息静气,都知道老夫人说这话是铁了心要休了殷萝了,宗亲长辈们一来,殷萝是无论如何也留不下了。   夜里殷萝在房间里展开笔墨,正提笔思索时,顾南笙却走进来,殷萝心里一慌,笔掉下去在纸上印了一大块墨迹。   “怎么这么心慌?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顾南笙几步走近向纸上看去,殷萝忙起身说道:“并没有心慌,只是刚刚正想些事情,却没想到先生会来,有些意外。”   “你想写什么?”顾南笙警觉的问,殷萝按下心里的心虚,定下神方说道:“没什么,只是心情有些烦闷,所以练练字。”   顾南笙暗自松一口气,还以为她要留下一纸书信便潇洒离去呢,他拍拍她的肩膀,难得的柔声安慰她说“府里的事你不要理会,这几天你先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吧。”顿了一顿,又说道:“你放心,我必不让你受委屈。”   殷萝一怔,从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抬头看他却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神幽幽地透着关心,不觉脸红起来,心里更是如波涛翻涌一般。顾南笙看她脸红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想起最近总是因为她作出莫名其妙的言行,便立时恢复往日不苟言笑的神情,说:“我只是想如果就这样让你离开顾家,以后你的日子必定不好过……就算要离开,也要等这阵风波过去了再说。”   原来还是要离开的。殷萝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平静的说:“谢谢先生这样为殷萝考虑,只是……”话没说完,婉芬屋里的嬷嬷走进来行礼说道:“少爷,夫人问您今晚是否要过去歇息,好预备下热水。”   殷萝听见嬷嬷这么说,脸上泛起些羞色,只好说道:“天色也晚了,先生请快回去歇息吧。”   “也好,你也早点休息,这字明天再练吧。”   “是。”   顾南笙走后,殷萝关了房门,重又铺开了一张白纸。“就算要离开,也等这阵风波过去了再说。”想起他说的话,心里开始锥心的疼,她凝眉稍稍思索,下笔不再犹豫。    一早,顾南笙洗漱完毕便携了婉芬和清亭来和父母一起吃早饭。顾元贞自从上次赵峥弘来了之后便一病不起,因此他并未到席。入座之后,顾南笙注意到殷萝的位子空着,便问旁边侍候着的安妈:“少夫人怎么还没来?”   安妈回说:“想是睡过头了,昨夜瞧见少夫人屋里的灯亮了许久,可能睡得晚了些。”   顾老夫人满脸不悦。   “我这个老婆子都能起来,她倒睡过头了,安妈你去看看。”   顾南笙挥手阻止安妈说“也不必去叫醒她了,娘,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日子吧。”   忽的想起她昨夜见他时慌张落笔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皱眉说道:“我去看看。”   “南笙!”   顾南笙不管老夫人的呼喝,径直往殷萝房间里来,却见房门已经打开,看来她已经起来了。顾南笙稍稍放宽心,走进去却发现空无一人,一张写着字的纸由白玉簪子压着放在桌上。   顾南笙一惊,忙过去拿起那纸来看,不由得睁大瞳孔。   那是一封休书,字体浑厚有力又不失清秀,正是自己的笔迹!休书尾部照样以他的字迹签了“顾南笙”三个字,又用她的笔迹写上了她的名字……   顾南笙怔怔地捏着那份休书,她竟会模仿自己的笔迹,他发现自己的手正微微颤抖。   她真的走了。   “她真的走了!”顾南笙挥手将桌上的白玉簪子扫落在地,簪子落地弹起,断成两截,簪上雕刻的海棠花亦震出裂纹。   赶来的婉芬远远听到顾南笙愤怒的声音,又听到一声清脆的碎响,忙过来走进房间,发现顾南笙将地上的两半截簪子捡起来紧紧握在手里,细细的血从指缝里流出来。婉芬大惊,忙冲过去用力掰他的手,却是掰不开,她哭道:“到底怎么了?不管出了什么事你也别伤害自己啊!”   “她走了。”   婉芬一愣,顾南笙将手里的休书捏成一团,再没了刚才的气愤,身体像被抽走许多力气一般,像是在责怪自己:“这个傻孩子啊!”    ☆、第九章   春天,去冬积雪陆续融化,永正村旁环绕而过的永正河水量大增,两岸树木枯草稍稍抽出些嫩绿,下游养鸭的人家将鸭子赶到河里放养,远远传来连续不断的“嘎嘎”声。河   上游有一截,河床浅,河水清,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布在河床上,更显得河水清冽。   宋观清得了信一大早便往永正村赶来,他赶得急,头发上挂了不少似沙粒一般大小的水珠。远远听见潺潺的流水声和女人的嬉笑声,他像寻到宝贝一般急忙跑过去看,永正河里,一群女人正踩在鹅卵石上浆洗衣物,说说笑笑。   其中一个女人瞧见远远的岸上正站着一个青年,似是在她们中间搜寻着什么。   “你们看,那小子傻愣愣的看着咱们,是什么人哪?”   女人们闻声纷纷直起腰抬头看去,虽然隔得远,但那青年清秀的面貌依稀可辨。一个女人笑着说:“可别说,那小子长得倒还不错呢。”   另一个年轻些的女人取笑她道:“谦芳姐,魏大哥不在,别是想男人了吧?”   “哈哈哈哈……”   大伙起哄笑起来,谦芳面上过不去,恨声道:“瞧你这小蹄子伶牙利嘴的,明明是自个儿惦记着嫁人了,偏偏扯上我,想我给你说媒呀就明说嘛!”大伙儿一听笑得更厉害,几个女人随声附和道:“就是,苓霜也到了出嫁年纪了,让你谦芳姐就地给你做个媒,岸上那小伙子就不错,哈哈……”苓霜一时羞恼竟没了话语,瞥见一旁的阿萝依然躬身洗着衣裳,无心理会这插曲,便说道:“不同你们闹了,我也像阿萝一样专专心心洗衣服去,你们谁惦记谁上!”   说完亦躬身下去继续洗衣服。   谦芳亦注意到只顾洗衣裳无心理会大家嬉闹的阿萝,便说:“阿萝,你怎么不爱说笑呢?你来咱们永正村这么久了,说真的我还没正正经经跟你说过话呢。”   阿萝抬起头微笑道:“我听着呢,只是我自小便不爱说话罢了。”   “嗨!”谦芳继续说:“光听有什么意思,姐妹们说说笑笑才好玩儿呢,哪有不爱说话的呀?我看你呀就是内向些了。”   阿萝笑而不语,年龄最大的莫阿姨接过话说“这女人有文静的有泼辣的,阿萝天生文静,自然不比你这丫头泼辣些。”谦芳见莫阿姨取笑自己,正想撒个娇向莫阿姨讨个喜欢,一个女人惊呼“那小伙子过来啦!”   一石激起千层浪,女人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好奇的吊着脖子望去,那少年果然急急忙忙的向这边走来了,人群里嘻嘻哈哈,都兴奋起来,连阿萝听闻这热闹亦站起身来看个究竟,却忽的楞在那里,微微紧张起来,急忙弯下身去继续洗衣服。   只见那少年走到女人们洗衣裳的河边时站住脚,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女人问“大姐,请问这里就是永正村吗?”   女人答道:“是啊,你来这里做什么?”   少年又问:“那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殷萝的女子?”   阿萝身子一凛,不觉心跳加速,急忙将身子更弯下去些。   女人疑惑的思索,村里没有叫殷萝的人啊,于是回答说“你怕是弄错了,咱们村里没有叫殷萝的女人。”   少年沉默不语,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似是十分失落,正欲转身,那女人又补充说:“不过咱们这儿有个叫吴阿萝的女子,喏,就在那儿洗衣裳呢。”   宋观清顺着那女人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穿麻布衣裤的女子正弯腰浆洗衣物,头埋得深深的,看不清样子。谦芳见状向阿萝喊道:“阿萝,你抬头看看可是你认识的人?”   阿萝知道逃不过了,只得慢慢站起身。   正是殷萝!   宋观清一怔,随即高兴的踏进河里朝她走去,河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裤鞋。众人看得楞楞的,原来这小子要找的人真的是阿萝啊?   可阿萝怎么一副像是害怕的样子呢?   宋观清走到殷萝面前,她仍是低头不语。   “夫人……”   “你找我有事吗?”她终于抬头,宋观清清澈的眼睛恰好映出她的样子,他点点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殷萝放下手里的衣裳,引着宋观清上岸去。   众人好奇不已,谦芳不禁轻声问道:“阿萝,他是你什么人哪?”   殷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沉默着上岸穿好鞋袜然后离开。她领他到一处远远的河滩上,方才停下。   宋观清细细打量她,她和从前不一样了。瘦了些,也略晒黑了些,头发用一支木簪子绾住,几缕短发松松地扶着额头,两只手在河水里泡得通红,加上全身的灰麻色衣裤,除了隐隐可现的曾经的气质,外表已和乡下的女子没什么区别。他不觉心疼起来。    “你找我……有事吗?”殷萝抬头问。   宋观清一时兴奋忘我,伸手握住她的双肩说:“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   殷萝尴尬的挣脱握住自己肩膀的双手,他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忙将手拿开,但依旧定定的看着她,说:“当时在监狱里,昏迷中隐隐约约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是我做梦。后来才知道原来真的是你……是我拖累了你,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到监狱受苦,也就不会……”他满眼愧疚与恨色,咬牙继续说道:“可恨我不知道到底是谁背后出卖了我,否则绝不饶他!”   “当初的事谁也没办法预料,你也不必责怪自己,我现在在这里也过得很好,宋少爷今后请别再来这里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过得很好?你看看自己的手,在河水里冻得通红,你以前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他心疼的辩解道,可惜她依旧只是冷淡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涟漪。“河里那些女人们从小便泡在河里,别人也过得自在,并不是只有荣华富贵才能让人活得轻松,我现在自食其力,虽然还没完全适应,却觉得比从前有意思多了。难道宋少爷是来劝我回顾家享福去的?”   宋观清一时语塞,极力摇头。殷萝又说:“如果你觉得当初有愧于我,那我告诉你我从没怪过你,今天你到这里来找我,咱们也算扯平了,只是以后我们还是互不相干吧。”   “你误会了,我来找你不止是因为有愧于你,其实我……”   “吴姨快回来了,我得回去了。”殷萝打断他还未说完的话,强按下内心的波动,低头转身时却被他一把拉住,“好吧,我不说了,但我希望以后你能允许我来看你,好吗?”   她未做任何表示,只拂下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抽身离去。他尤不死心,在身后喊道:“我还会来的。”殷萝并未回头,而是加快脚步快速消失在一从芦苇后面。   河里的女人们还在议论纷纷,猜测那少年定是曾经与阿萝相爱的人,谦芳却说:“我看未必,阿萝看到那小子时倒似是害怕呢。”   苓霜点点头,说:“是呢,我看阿萝的样子像是不愿意见到他。也许阿萝不曾喜欢他呢?”   女人们似乎觉得她们说得没错,纷纷点点头,莫姨补充道“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我看阿萝都比你们有福气,你们可能留住这样俊小子的心?”   “唉!”苓霜轻叹一声,只觉自己命里平平,想到阿萝平日里就气质不俗,便说“是啊,阿萝刚来永正村的时候,那股子气质便和我们不一样,人又长得好看,当时我就想她一定不是普通人,刚才那少年走到她面前时我依稀听见他叫她‘夫人’,可见阿萝的确不是普通人吧。”   众人听见苓霜的话纷纷好奇,谦芳问道“你听真切了吗?”   “我也不确定,只是依稀听见而已。”   谦芳“嗯”一声,若有所思,半晌似是恍然大悟,说“阿萝别是城里哪个大户人家的太太吧?”   “那谁知道,她又从来没提起过。”   眼见着快到中午了,吴姨抱着一个大包袱朝这里赶来,走近时却只看到阿萝的盆子放在河中露出水面的大石头上,人却不见了。谦芳远远的看到她,喊道“吴姨,这么早就回来啦?才刚有个小子来找阿萝,阿萝带他去上面河滩了。”   吴姨心里咯噔一下,道声谢谢便忙往河滩上走去,谁知刚走几步便见阿萝回来了,身后并没什么人。   吴姨关切的问“可是顾家的人找来了?”殷萝摇摇头说“不是,一个以前认识的朋友,他已经回去了。”   吴姨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是顾家的人来了,衣服可洗完了?”   “没呢,还有几件,我马上去洗,完了就回家。”   “行,那我回家做饭去。”   殷萝“嗯”一声,看着吴姨离开后方才重新下河去。   “阿萝,那小子是谁啊?”一见阿萝下河来,谦芳便急不可耐的问起来。阿萝微微一笑,“是以前的一个朋友,他有事问我所以找来了,问完就走了。”   众人泄了一口气,十分失望,本以为是才子佳人的好故事,却原来这么简单,和她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嘛。   阿萝见大家都陆陆续续洗完回家去了,不由得加快速度,正午时,河里只剩下阿萝。远处隐隐传来鸭子的叫声,虽然初春的太阳并不毒辣,但阿萝的额头上还是出了一层汗珠。最后一件衣服洗净后,她端起盆子上岸穿好鞋袜,吴姨肯定已经做好饭在等她了。   一年以前她模仿顾南笙的笔迹写下休书便悄然离开,回到殷家只能给哥哥嫂子添麻烦,她在城里兜兜转转,最后走进了吴姨住的那条巷子。   “我这辈子所托非人,顾元贞连这点责任都担不起,枉费我为他耗费了这些年的光阴!”吴姨说得太急,竟呛着自己,殷萝忙替她拍拍背说“爹是有苦衷的。”   吴姨不屑的冷哼一声“我了解他,一向敢做不敢当,但是连累自己的儿媳妇都不敢站出来,也实在是窝囊!”   殷萝低头不语,思索着该怎么开口向吴姨请求收留她几日,不料吴姨早想到了这些,当即收拾出一个屋子让殷萝住。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吴姨问。   她并不知道以后自己该怎么过,因此只是摇头。吴姨沉吟片刻,像是打定主意般,她拉过殷萝的手说“你若信得过我,可以暂时和我做个伴,我也不稀罕顾元贞接济的那点钱了。我手里还有点钱,咱们先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置办个屋子,到时再找些活来做,你看怎么样?”   殷萝连忙拒绝说“那怎么行?这样不是给您添麻烦吗?”吴姨诚恳的说道“傻孩子,你哪里就麻烦到我了?我吃了这么些年的软饭,也该自己打算打算了。”   吴姨将巷子里的宅子卖了,听说城外有一个叫永正村的地方,村里的妇女们皆以浣衣缝补为业,挣些钱来帮扶家里。吴姨和殷萝商量好后便在永正村置办了屋子和家具,也学当地的女子去城里收来要缝补浆洗的衣服,晾干后再送进城里去。永正村离仁城不远,一盏茶的功夫便可进城,因此还算方便。   殷萝隐去了自己的姓,认了吴姨做干妈,将自己的姓也改成了吴。   这一年以来,有吴姨的帮扶,殷萝学会了各种家务,也积攒了些固定的客户,虽是清苦些,到底日子不用愁了。    ☆、第十章   一大早吴姨和阿萝便被   敲门声惊醒。吴姨披好衣服起床开门,阿萝在房间里正穿着衣服,听到吴姨叫她忙穿好出去,看到门外的宋观清顿时楞在原地。   “你认识他?”吴姨疑惑的看向阿萝,她走上前去以平静的语气介绍道:“这是宋家少爷。”吴姨一惊,阿萝离开顾家不就是因为这小子吗?难道昨天来找殷萝的就是他?明白过来之后吴姨转身直直逼近宋观清,以一副送客的姿态说:“难为您还惦记着我们阿萝,只是这小门小户的恐怕容不下您的位子,要是没什么事就走吧。”说完毫不犹豫的关门。宋观清忙伸手抵住快要关上的门,向里面的殷萝说“阿萝,我只是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   “嘿~”吴姨没想到他脸皮还挺厚,加大手上的力度却始终徒劳。   “宋少爷,你要真为她想就别这样来打扰她。”   “您就是吴姨吧?您让我进去吧,我有话跟阿萝说。”宋观清见殷萝不仅没理他还直接回了房间,便向眼前正抵挡他的吴姨求情。吴姨瞪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只一味的用力关门,你推我抵,这声音早惹得村里的狗叫成了一片,吴姨心想要是这小子再不松手只怕要把村里的人都惊动了,只好松手先让他进来。   宋观清忙向吴姨道谢,吴姨罢罢手说“我是怕把村里的人惊动了,等外面的狗不叫了你就走吧。”   宋观清站在屋里,见没人理会,不觉有些尴尬,但好容易才找到了她,岂能轻易放弃。吴姨瞧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从厨房端只凳子出来。   “坐吧。”   “谢谢。”   不久,天大亮起来,阳光一缕缕从窗外探进来,宋观清终究是厚着脸皮等到了殷萝吃过早饭。殷萝心里正想该怎么跟他说才能既不尴尬又能“永绝后患”,吴姨看出她的心思,端着昨天从城里抱回来的脏衣服便下河去了。一时屋里只剩下他俩。   殷萝也端了只凳子坐在他对面。   “宋少爷,我很高兴你来看我,但我的心思想必你也懂得,我只想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不想再惹上什么是非,所以今后我们之间还是不要往来了吧。”   宋观清早料到了她会这么说,也一早做好了长期“来往”的准备,因此听到她这么说并不着急,反而浅浅一笑,说:“早晨本想给你买些栗子,谁知出门太早了店家还没开门,下次过来我就晚些。”   “宋少爷!……”她见他并不理会自己说的,一时心急语气重了三分,却立马红了脸。宋观清看到她脸红,竟有些痴笑,佯作生气的模样说道“你以前可从不叫我宋少爷。”   “从前是从前,如今我与宋少爷已是天渊之别,称呼当然变了。”殷萝正色道。宋观清见她认真的说,从前清傲的气质显露出来,直教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于是也收了几分玩笑认真回答她说“我向来不在乎身份地位的差别,人与人之间都是平等的,不管是谁,身份如何,都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何况是你。”   “好吧,宋……宋观清,我只想告诉你今后我们不必再有什么联系,像我这样的人,你若来走动几次只怕就有流言传出,因此我们还是不相干的好。”殷萝不知为何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虚看着他的额头,说这话时手心里竟出了汗。   他沉吟片刻,说道“我明白你的顾虑,可我来找你并不只为了眼前,我早想好了以后。”   殷萝的脸有些微微发烫,但依旧平静的说“以后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我知道我们之间不该来往。”   “那当时你在牢里又为什么要那么说?”宋观清终究是问出口了,他虽然明白极有可能她是为自己的丈夫开脱才那么说,却仍存一丝幻想。殷萝的脸本就发烫,听他这么说更是立即红起来。当初为了顾家她不得不选择这么说,心里却也知道这对宋观清是极不厚道的,宋观清白白落了个“奸夫”的骂名,因此她心里一直对这件事十分愧疚,听他这么问顿时僵住不知如何作答。   宋观清轻轻叹口气“好吧,你不想说那就算了。但我只想告诉你,这一年来我费尽心思找你并不是因为一时半刻的冲动……你……明白吗?”   殷萝将头别过一边,亦坚定自己的立场说“我只明白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   “好吧”他神色里透着淡淡的悲戚,却又十分坚定的对她说“可我也不会放弃。”说完便起身离开。   殷萝楞楞的呆坐在原地,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吴姨洗完衣服回来,殷萝正拿着针线缝补客人的衣物,吴姨见她闷闷的,便猜她和宋家少爷的谈话并不顺利,于是问道:“谈得怎么样?”   殷萝淡淡一笑,有些忧愁,“不怎么样。”   吴姨将衣服一件件展开晾好,边晾边说“下次他要是再来,我就替你挡着。”末了却又推心置腹的说道:“虽然你们之间不便往来,但说句真心话,他花了一年的时间找你,这份心却实在难得啊!”   殷萝只默默的做着手里的针线活,并不回答吴姨的话。她何尝不为了这份心有过动容,但当初她背叛丈夫的骂名全城皆知,她又怎能去连累别人,何况她心里还牵挂着一个人。     庭院深深,虽然初春时节院子里草木已然发芽,却莫名透着冷冷的气息。一声声女人的叫喊声从紧闭房门的屋里传出来,被风刮去。顾南笙焦急的在门外来回踱步,丫鬟不断端着热水进去又不断端着血红的水出来,顾南笙看着那一盆盆被血染红的水,心惊不已。   良久,房里终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顾南笙瞬间转忧为喜,产婆打开门笑盈盈的向他恭喜道:“恭喜少爷了,是位小少爷呢!”顾南笙一听喜不自禁,忙进到里间看望婉芬,只见她满头大汗,因为实在太累正闭目休息,听见他进来方才睁开眼睛,他感激地握住她的手,替她捋好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婉芬,你辛苦了!”   婉芬虚弱的摇摇头,微笑着说:“不辛苦,你看看我们的儿子。”   顾南笙答应一声“好”后便从奶娘怀里抱过孩子,十分小心,看着孩子粉嫩的脸蛋他不禁伸手逗弄起孩子的小鼻子来。正欢喜时,顾老夫人匆匆忙赶来,看到顾南笙怀里的孩子忙接过来捧在怀里。   “婉芬,你辛苦了,替我们顾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老夫人太过高兴,抱着孩子恨不能将心肝儿肉都掏出来,婉芬见大家都这样高兴一时也不觉得累了,微笑着看大家逗孩子。   老夫人突然想起一般,对顾南笙说道:“婉芬替咱们顾家添了后,你可知你该做什么?”   顾南笙笑道:“我知道,今后我一定更疼婉芬和孩子。”婉芬心中不觉有些失落,难道不是应该……   “傻孩子,谁要你发誓今后更疼她们了,难道从前你就没疼吗?你正房也空了有一年了,也该给婉芬一个好名分了。”   顾南笙一怔,他没想到这一层。自从婉芬嫁过来,做事无不妥帖,如今又已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实在不应再居于侧室之位。他笑着回答道:“是,我这就安排下去。”   老夫人一挥手说“也不用着急,等着这孩子满月时,到时与满月酒一齐办了也不迟。”   顾南笙一想觉得合理,便点点头。婉芬见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也不由得高兴起来,但心里那一丝失落却仍未散去,南笙他看起来似是隐隐有些不舍,也许他心里的正妻还未属意于她吧。   正午时分,永正村家家户户炊烟袅袅,萦绕着淡淡的饭香。   吴姨看着门外抱着一大袋糖炒栗子呵呵傻笑的宋观清甚是无奈。   “宋少爷,您可真有闲心!”   宋观清完全不理会吴姨的讽刺,觑个空便硬挤进屋里,放下栗子便自来熟一般找了凳子坐下。   “吴姨,阿萝还没回来吗?我怕她介意,也就没去河边找她。”   吴姨颇为不情愿的“嗯”一声。心想这小子心思还算细腻,还知道避人耳目。心下又想到昨天答应替阿萝挡了去,便冷下脸来说道:“阿萝的心思想必她昨天已经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了,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你对阿萝的心思我不是看不出来,但宋少爷若总是顾前不顾后,只怕会生生毁了阿萝的日子。”吴姨不喜欢拐弯抹角,因此直接点明要害,而宋观清似乎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胸有成竹地回答说“吴姨,日久见人心,我对阿萝并不是一朝一夕,这些我不想过多说明,但今后我不会再放弃阿萝。”   他这样平静诚恳,吴姨反倒有些不忍,虽然他俩继续来往必然遭到别人唾骂,可他对阿萝却真的是一片情深啊。吴姨暗暗替殷萝感到不平,为何有这样真心的人偏偏缠上了声名之累?   不过吴姨突然想到什么,正色问道:“我问你,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宋观清一愣,不知如何作答。吴姨见他沉默不语,证实了当初他“乱党”的身份,不觉冷下心来,说“你可知你的身份是没办法给殷萝一个安稳日子的?”   “我知道,可我会保护她。”   “保护?你拿什么保护,去年要不是你家里给县长送了那几千大洋,你只怕连自己也保不住,何况那时你便已拖累了阿萝,今后又拿什么来保证?”   宋观清一时语塞,事实上这也是他不敢担保的地方,现在有宋家的势力保护着,自然可得暂时的安宁,但总有一天他是要离开宋家的,那时候再没人可以拿钱来保。而以他的身份,以后不仅要隐姓埋名,只怕还要各处奔波……这一年来他一直拼命找她,没敢顾及这个问题,而如今吴姨提出来,他觉得自己的确错了。   吴姨见他久久不吭声,冷哼一声说:“你要去做这些事固然无错,但你的身份对阿萝来说迟早是个拖累,她这么年轻便已吃尽苦头,难道你还想让她下半辈子跟着你继续吃苦头?”   宋观清只觉字字诛心,但方才他已打定主意,便笃定地说道“我的确不能给她一个安稳日子,但若真到了那一天,我定拼死护她周全。”   吴姨是过来人,话说得好听不一定将来就真能做到,何况他说的根本无从保证,因此并不接受,只冷冷的说“我劝你早死心吧,先不说阿萝不会同意,即便同意了,若你要拉着她去受苦,我也定然反对。”    ☆、第十章      说话间,殷萝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回来了,看到宋观清一点也不惊讶,但心里甚是无奈。她也不去招呼客人了,就在院子里晾起衣服来。   宋观清几步跨出去,也帮忙晾衣服。   “阿萝,我来帮你。”   “不用不用,你进去坐着吧。”殷萝夺过他已经拿在手里的衣服,谁知他固执得很,立马另拿了一件晾在绳子上,殷萝看着那件被晾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哭笑不得,又拗不过他,只好等他晾完了重新去晾过。   宋观清回头看见,竟然害羞了。   “吃饭啦。”吴姨在屋里喊道。   “呃……我先走啦。”宋观清搓搓手不好意思的说。殷萝心想哪有开饭了就叫客人走的?于是只好挽留“留下来一起吃吧,不过菜很简单,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宋观清巴不得多留一会儿,哪里会介意这些,忙点头答应。   菜的确简单,小葱拌豆腐、一人半个咸鸭蛋,这就是下饭菜了,宋观清哪里见过这样简单的饭菜,顿时心疼起来,这一年来殷萝天天吃这些,难怪瘦了那么多。   殷萝见他看着饭菜发呆,以为他是吃不下,便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菜不和胃口?家里还有些小鱼干,你要吃的话我给你做去,很快就熟了。”   “不不不,我只是心疼……”   殷萝有些尴尬,只好埋头吃饭。吴姨不冷不热的说:“我和阿萝平时也就挣些小钱,饭菜自然简单,宋少爷若是吃不惯可以不用吃的。”   “不是不是,我吃得惯!”宋观清生怕吴姨和殷萝误会,立马大口大口的吃起来,结果嘴里塞多了一时咽不下,哽在喉咙憋得脸通红。殷萝忙倒碗水过来递给他,替他抚着背说“吃饭哪有你这么吃的?”   宋观清突然得了殷萝这样的照顾,一时激动喉咙哽得更厉害,喝了大半碗水才消解。   吴姨在一旁亦忍不住笑了。   之后宋观清几乎每天都来蹭饭,吴姨数落过他很多次却无济于事,殷萝亦是无可奈何,于是吴姨算了算饭钱后毫不犹豫向他收了生活费,他倒也痛快的给了。只是一个月不到,阿萝家里来了个“上门女婿”的消息便在村里不胫而走,虽然殷萝和吴姨一致辟谣,但大家依旧说阿萝有福气,找得这样俊秀的男子。只有殷萝和吴姨暗地里深深无奈着。   这天殷萝照例到河里洗衣服,   一直没留心旁边的事。   “殷萝,你福气可好!那小子每天都来守着你哩。”   谦芳一边拧着笨重的被套,一边朝殷萝喊道。大伙儿都朝远处河岸上望去,兴起一阵哄笑,羡慕、祝福、嫉妒,混杂着浆洗衣物的声音响彻河滩。殷萝只抿嘴微笑,把这哄笑权当做耳旁风,专专心心洗衣服。   谦芳尤不甘心,继续当说客:“殷萝,那小伙子模样清秀,对你又痴心,我看呀是段良缘,你就松动松动嘛,这早春风也冷,他等在那边也冻得可怜哩。”   殷萝听到谦芳的话,抬头朝他那边望去,他果然在那里似乎瑟瑟发抖。忽的生出恻隐之心,她忙收回目光,嘴上依旧是“我和他有缘无份,哪里来的良缘,我也没那心思。”   “唉!”谦芳喟叹,“偏碰上你这么个石头。”   “啊呀累死我了!今天城里兴和街挤得叫人喘不过气来,我一大早就去送衣服,结果在那儿耽搁了许久,差点被客人骂呢!”   苓霜大汗淋漓的端着一盆脏衣服下河来,边擦汗边抱怨道,她家只有她一个女孩儿,拿衣服洗衣服送衣服全是她一个人做,因此她每天起得很早,进城送完衣服又拿了脏衣服回来,余下的时间正好下河洗衣服。谁知今天必经之路兴和街堵得水泄不通,耽搁到现在才回来。   谦芳忙问:“怎么啦?兴和街平时虽然热闹也难得堵一次啊,今天可是有什么大事?”   苓霜说“可不是吗,后来我去看个究竟,原来是城里的顾家给儿子做满月酒,顺道给孩子的娘扶正,所以大宴宾客。顾府在兴和街上,客人的车子便将路给堵了。”   “啧啧……这些大户人家的排场就是不一样,唉?你说孩子的娘扶正了,听说一年前顾少爷的正室与别人私通叫顾家给休了可是真的?”   “那谁清楚,不过我猜十有八九是真的,当时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有说正夫人是病逝的,有说是私通给休了的,各种说法都有,不过第二种说法最多。”   “唉!可见富贵人家也有为难的事。”   ……   众人津津有味的谈论这话题,谁也没注意到其中的殷萝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双腿给冰凉的河水泡着,额头上却冒出豆大的汗珠。   “噗通”一声,大家吓了跳,看到殷萝突然晕倒在河里纷纷慌了神,离她最近的谦芳忙把她抱起来,众人合力将她抬到岸上去。远处的宋观清也察觉到了异常,此时也已到了岸边,他拨开人群,殷萝正躺在中间人事不省。    ☆、第十一章(一)   顾家热闹了一天,夜尽时宾客才渐渐散去。顾南笙十分疲惫,只求能立刻歇息,因此还未洗漱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隔间里婉芬小声哄孩子睡觉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听着十分安心。他默默想到:其实这样的生活很好。   安妈把热水端进来,他立马起身洗漱,趁他洗漱时,安妈正好将屋里收拾收拾,收拾到桌上一本仍翻开的书时,顾南笙一时好奇便看了一眼,待安妈合上书时他才看清是那本《浮生六记》,已被翻看得十分旧了。   “安妈,那本书先别收,待会儿我看看。”   他夜里看书本是常事,但今天他已经累了一天了,因此安妈问道:“今天少爷累了一天,晚上还看书?”   顾南笙“嗯”一声,拿起书坐到床边翻起来,安妈见他立马看起来,便不再过问了。   这本书他早就看过,只记得模糊的内容,但他并不急于细读,更像是随手翻看一般。这本书因为被人翻看过数次,因此内页颜色已经是淡淡的暗黄,他记起上次那人看得入神时被打断时的慌乱和眼神里不易察觉的逃避,嘴角不觉慢慢扬起。   他意识到自己越来越愿意回忆起从前的她。   殷萝只觉浑浑噩噩的做了个不明不白的梦,醒来时那梦便遥不可寻了,彻底清醒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窗外的天色已经漆黑。她猛的坐起来,头又是一阵眩晕。   “你醒啦!”吴姨跑进来惊喜的说道。   “我睡了多久啊?”殷萝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是洗衣服的时候晕倒的,却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因此心里颇有些愧疚。吴姨安慰她说“都怪我平时没注意,你身子弱成这样我也不知道,看你睡了这么久还没醒我都快急死了。好在当时宋少爷及时送你回来,又立马请了大夫来看。”   殷萝一惊,想起洗衣时宋观清远远的站在那里等她,没想到是他帮了自己,忽然脸一红问“那他走了吗?”吴姨忙说“没呢,他不方便进来,还在外头等着呢。”   殷萝忙起身出去,他果然在那里正紧张的望着屋里的情况,看到她出来神情才略放松,但立马又紧张起来说“你怎么起来了?”   她淡淡一笑,“没关系,我已经好了。今天谢谢你了。”转首看见屋里突然堆了好些鸡鸭鱼等还有不同的药材,正好奇时,宋观清说“大夫说你身子弱,得好好补补,所以下午买了这些回来。”   殷萝楞楞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吴姨见她面有愧色便上前说道“别放在心上,就当他给了下个月的饭钱,我下个月不收他的就是了。”   殷萝看宋观清满脸期待,知道如果拒绝了,他不知怎么失望呢,只好点头。   宋观清这才展眉舒目。   看殷萝吃了些东西之后,宋观清便回去了,吴姨把他送到村口才回来将门关上。   “本来我也打算买些东西回来给你补补,谁知他跑得比我还快,我回绝他的好意,他说都买来了,拿回去也不方便,所以我也就没说什么了。对了……今天你晕倒可是和顾家的事有关?”   殷萝一怔,回想起上午的事,神情恍惚的点点头。   “唉!这么久了,你还没放下?”   她沉吟片刻,忍住心中的悲伤说:“其实我对他早该死心,这一年来我也一直以为自己慢慢放下了,谁知今天听到他的事……”   吴姨见她神色无奈,于是安慰说“毕竟你们相处了那么多年,感情哪里说淡就淡了?只是你要记住,今后凡事向前看,切莫再为了顾家出什么意外了。”   殷萝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今天的事是个意外。婉芬扶正是迟早的事,她也当的起。”   “赵家小姐的确有福气!顾南笙不像是爱拈花惹草的人,如今又有了一对儿女,这一生算是圆满了。不过个人有个人的造化,你命里和顾南笙无缘,却不一定和宋少爷无缘。”   “吴姨!”殷萝没想到吴姨竟然有看好她和宋观清的意思。吴姨忙解释说“世上难得真心人,你和他为名声所累,但如今你换了姓名,认识你的人又少,若能舍弃原来的身份,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这辈子注定要四处奔波,你若跟了他,只怕后半辈子都得担惊受怕了。”吴姨眼里满是诚恳,殷萝本想反驳,话到时却又咽了下去,只默默不做声,心里思索着吴姨方才说的话。吴姨末了叹口气,拍拍她的手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第十一章(二)   次早殷萝起个大早,将家里收拾一番,做好早饭后,她将昨天宋观清送来的鸡鸭放到院子里养着,鱼仍旧养在大盆里。吴姨起来一看,笑着问“阿萝,别人好心给你买来补身子,你倒给养起来了。”    殷萝看着正在吃菜叶的鸡鸭,笑着说“我看它们都肥着呢,一时杀了可惜,留下来下蛋倒可以吃很久,以后也不用上街市买蛋了。”吴姨赞许的点点头,又正色说道“不过这鱼得吃了,鸡鸭都留下来了,要是鱼也养起来拿什么补身子?”殷萝觉得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了。   中午宋观清急匆匆的赶来,也没注意到院子里正悠闲觅食的几只“补品”,他径直走到殷萝面前,神情十分严肃,一时殷萝也隐隐紧张起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阿萝,我有件事必须做,得去广州一趟,最早两个月才能回来。”   他说得严肃,殷萝知道不是简单的事,她小时候听说过广州,虽然不甚了解,但知道那个地方很远很远,此次他要到那里去,不知要如何跋涉呢。   “你路上小心……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我知道,我突然接到这个任务,准备得匆忙,只好来告诉你一声就走了,你好好保重,两个月后我再来看你。”说完宋观清依依不舍的看一眼殷萝便转身快速消失在远处小路的转角后,殷萝怔怔的楞在原地,似是还没反应过来,联   想起昨晚吴姨说的话,竟开始担忧起他的安危来。   吴姨看着她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这孩子明明动心了……   宋观清不在,家里突然清净起来竟让人有些不习惯。吴姨倒是无所谓,照样同从前一样,但她看出殷萝虽然嘴上不说,面上的忧色却一天重似一天。   两个月来他毫无音讯,却突然听说赵峥弘升了县长,新官上任,头一天便抓了几个乱党杀鸡儆猴。殷萝只觉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儿,她和吴姨分头去打听,却什么消息也没探到。   吴姨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两天宋家虽然乱做一团,但听说他们也没打听到任何消息,我看他们也没像上次那样忙着筹钱找人,想来宋少爷也许是没事的,可能还在回来的路上呢。”殷萝听吴姨这么说略略放下心来,但依旧有些害怕,赵峥弘是个不认钱的主,他又爱用酷刑,若宋观清被他抓住,只怕宋家筹钱不仅没用,还累得家破人亡。   这消息在仁城沸沸扬扬的传了近半个月,殷萝依旧没打听到任何宋观清的消息。谁知赵峥弘放出消息:明日早晨便枪决乱党!   殷萝几乎急死,是夜吃过饭便决定悄悄去城里等着赵峥弘的响动,吴姨拦不住她,只好和她一起去。   最近仁城夜里总是一片死寂,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殷萝和吴姨正好赶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有惊无险,两人都松口气,城里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殷萝和吴姨没找到歇息的地方便直接到监狱附近等起来,一夜里两人靠着取暖,倒也不怎么冷。   天蒙蒙亮时,一队荷枪士兵押解着几个人从里面出来,殷萝看不清人的脸,正想向前挪动一步却被人从背后猛然捂住嘴巴拉了回来,她一惊回头发现原来是宋观清,他也正捂着吴姨的嘴。确定没事之后,他放开手示意不要说话,随后便观察着监狱那边的动向。一会儿,几声枪响惊破天际,吓得殷萝忙捂住耳朵,宋观清伸手轻轻抱着她。   天渐渐亮起来,宋观清带着殷萝和吴姨从隐蔽的地方悄悄离开,直走到已经开始热闹的街市,他才松了口气忙关心的问殷萝“你没事吧?”   殷萝看到他时,这两个多月的担忧都烟消云散,此时更是一身轻松,于是笑着说“我没事。”   吴姨在一旁有些尴尬,于是说道“好啦,这下可以放宽心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回到永正村,一路上碰到的村邻都惊讶不已,之前他们都以为阿萝被那个“上门女婿”给骗了,没想到他居然和阿萝吴姨一起回来了。   宋观清惊讶的看着院子里的鸡鸭,阿萝居然留起来养着了。   殷萝在一旁不好意思的说:“快进去吧,我给你泡茶。”   他会意,便决定不追问了,乖乖的跟着她进了屋子。大家都坐下来之后他才说道:   “赵峥弘本来并没抓住什么人,只是他刚刚上任急于立功,便谎称抓住了乱党好引诱我们,我们当时不知情暗中打听施救,没想到就让他抓住了两个,昨天他放出消息要枪决,摆明了也是设下的圈套。我们的人几乎不会面,因此并不知道彼此是谁,虽然已经相互通知过,但以防万一我还是决定去看看,没想到遇到了你和吴姨。”   宋观清暗暗松了口气,幸好他去了,不然当时殷萝一靠近只怕就会被发现而当做乱党抓起来。吴姨听他说完拍拍胸口说“还好,当初我和殷萝担心你也在里面,因此天天出去打听,没被赵峥弘发现也真是万幸!”   宋观清惊讶的看着殷萝和吴姨,没想到她们竟如此担心自己的安危,他立马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于是问殷萝“你很担心我?”   殷萝脸色绯红,明显的出卖了自己的心事,她支支吾吾的说“没……没有。”   吴姨在一旁抿嘴偷笑,悄悄退出了屋子,殷萝看屋里就剩下她和宋观清,更加窘迫起来。   宋观清看到她的样子已经明确了心中的答案,于是笑着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说“好吧,你不承认就算了,反正我都知道了。”他等着她回应,良久她却只是低头沉默,眉头轻轻蹙在一起。他安慰她道:“没关系,我知道你有顾虑的地方,等以后一切都平静之后我再问你愿意不愿意吧。”   说毕他将手抽离,不料却突然被她紧紧反握住,他惊讶的看着她,心里已是波涛汹涌。   “这两个多月来,我想了很多,决定跟你冒一次险。”说这话时,殷萝明显感觉到自己在颤抖,她知道话一旦说出口今后只怕路途坎坷,但这两个月来,她时常出神想起他,以为他被赵峥弘抓住时更是每天提心吊胆。她暗暗下了决心,得赌一次!   宋观清整个人僵在那里,期待已久的答案真的来了他却不知所措起来,在脑子里反复推敲她话里的意思。最后发现结果都是一样——她同意跟了他了,他才反应过来将阿萝拦腰抱起。阿萝突然离地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便笑意盈盈的搂住他的脖子任由他兴奋了。吴姨听见里面的声音忙进来,看到宋观清正抱着殷萝欢呼,便知他们已经成了。   夜里吴姨问殷萝“将来你跟他也许一辈子都会奔波,你怕吗?”   殷萝笃定的说道:“我不怕,既然决定了在一起,那就应不离不弃、相互扶持。”   吴姨说“好吧,那我们一起好好想个法子让你光明正大的嫁到宋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女主男二即将大喜的地方了,后面慢慢开始虐了,话说后来男主回归之后的内容设定有些霸道总裁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第十二章(一)   林间的知了渐渐多了起来,叫声也一日密似一日。宋观清极力劝说殷萝不要再去下河洗衣,专专心心准备做新娘子,却是拗不过她,只好由她去。日头渐渐毒辣起来,殷萝每日顶着太阳洗衣,又晒黑了些,宋观清虽捏着她的脸蛋嘲笑,实际却并不在意。   这些日子,他们已同吴姨商量好了对策,只是在宋观清正式提亲之前,还有两件事需要做。首先得去看看殷萝的哥哥殷远,其次是带殷萝回宋家见宋老夫人。   殷家经历了那场大变故后,境况一落千丈,虽是衣食无忧,但门上宾客稀疏,十分冷清。殷萝走进看时,只觉殷家门楣颓废,破旧之色渐显。她皱着眉头站在门口,宋观清捏一捏她的手拉着她进去。   一路进去凄凉得很,半个仆人的人影也没有,只有一个小孩子蹲在院子里抠泥土玩,见到殷萝忙扑到她怀里哭着叫小姨,殷萝也忍不住哭起来,轻轻的拍着孩子的背。殷远同妻子一起出来,见到殷萝也是感慨万千,殷夫人拉着殷萝的手进屋,殷远和宋观清跟在身后。   坐下之后殷夫人去沏茶,殷远才同他俩谈起来。   “哥哥如今过得怎么样?”   殷远擦干眼角的湿意说:“挺好的,家里留了几亩田地,倒也能糊口,如今宅子的大部分房间租给了一家布商存货,每月收些租金,日子也算不用愁了。”   殷萝欣慰的点点头,殷家败落,哥哥不知怎样承受着这世事变迁呢,忽的觉得当初自己躲避起来不回家看看很是不该,鼻子又有些酸意。宋观清知道他们兄妹有话要谈,因此只静静地坐在一旁倾听安慰。   殷萝愧疚的说:“当初殷萝不孝,败坏了殷家的门风,怕回来只会给哥哥添麻烦,所以就另找了个地方安顿了下来。”殷远如今已看得开,知道至亲之人才是最值得珍惜的,因此并不介意:“别说这些事了,你的心意我明白。如今我也看透了,什么名利富贵都是靠不住的,一家人相亲相敬才是好。你难得回来,我们一家人也好好聚一聚。”   说完看向宋观清,向殷萝问:“这位是……”   “这是宋家少爷宋观清。”殷萝起身介绍道,宋观清忙向殷远鞠了个躬。殷远疑惑的看着他,殷萝知道哥哥也定是怀疑起当初所谓的“通奸”一事了,便解释说“当初因为一些意外我和宋少爷担了些莫须有的骂名,但哥哥知道我的性子,是决计不肯做出这样的事的,只是后来他苦苦找了我一年,如今我已决定跟定了他。”   殷远听见妹妹这样郑重,便知她并未说谎,因此点头说道:“好,人生难得一真心人,莫要管别人说什么。”   宋观清再次向殷远鞠了一躬,说:“今天我和阿萝来找大哥,就是为了请求您准许我将阿萝娶回去的。”   殷远听了喜不自胜,忽又担忧起来问“当初你们的事你家里也知道,只怕仁城里不少人都听说过,你要娶阿萝只怕不会顺利啊!”殷萝抢在宋观清前头说“我已决定了丢弃从前的身份,这一年多以来一位吴姨帮了我不少忙,我认她做了干娘,如今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将我的名字改作吴音,从此身份便是吴姨的女儿,成亲之后我会跟着他一起到广州去,想必也没有人能过问得了了。”   殷远听着,不觉又是一阵心酸,身为兄长,竟连半分也帮不上妹妹的忙,只能让她隐姓埋名的过完一辈子,正伤心时,妻子端着茶盘进来说:“有个相依为命知冷知热的人陪着,隐姓埋名也是值得的。”殷远知道妻子是在安慰自己,伸手握一握她的手,随后对殷萝和宋观清说道“既然你们决定了要在一起,今后便要相互扶持,不离不弃。”殷萝和宋观清忙答应着,跪在殷远夫妇面前奉茶,算是提前行了婚礼时应尽的礼。   离别时,殷远将一对祖传的玉佩交到殷萝手上,当初就留下了这个,本来是给将来的儿子儿媳妇的,但夫妇俩商量之后决定交给殷萝。双方都知道此后恐怕不会再见了,因此依依不舍,殷远携同妻儿直看着车子消失在远处才回去。一路上殷萝鼻子直发酸,宋观清看她难受自己也心疼,于是伸手将她的头托到自己肩上柔声安慰说“将来有机会我们一定还要回来看看的,你若是想哭就哭吧。”   殷萝心中宽慰许多,从前无论自己如何孤寂悲伤,皆只有自己一个人独受,如今身边有了他,喜怒哀乐都有了人在意。她闭着眼靠在他肩上,默不作声地让眼泪滑落下去。    ☆、第十二章(二)   宋观清并不急着和殷萝回永正村,而是叫司机直接到城里去。   殷萝紧张起来,有些惶恐的问:“现在就去见老夫人了吗?”   宋观清刮刮她的鼻子,本想就势逗逗她,但看她双眼还有些微红,便收下心思说道“不是,你才从殷家回来肯定倦了,怎么会叫你马上去见我娘呢?只是让你陪我去拿一样东西而已。”   “东西?什么东西啊?”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殷萝见他神神秘秘,猜到肯定是准备了什么惊喜,因此也不再问,只等待会儿解开谜底。   车子开到一处僻静的宅子前停下,宋观清扶着殷萝下车,牵着她径直往宅子里走。那宅子外面看起来普普通通,里面却是雅致的园林之色,园中仆人静默洒扫,竟没出半点声音,对宋观清和殷萝也只是微微鞠躬示意。   进到客厅,殷萝发现了各种玉器雕刻,或大气磅礴,或小巧玲珑,看来宅子的主人很是喜欢玉器。   坐了片刻,方才见到两位仆人搀着一位白发如银的老先生出来,经过宋观清介绍,殷萝知道了这位老先生便是这宅子的主人。   “阮老先生,您近来可好?”宋观清上前边扶老先生坐下边问道。   老先生慈祥的笑起来,说道:“还不是那个样子,老啦,身子越来越僵了,好在手艺还略存些,将你要的东西给雕出来了。”话毕向旁边的仆人示意,仆人会意进里间端出一个紫檀木盒子出来,殷萝觉得那盒子好熟悉,忽的想起八岁时盛放白玉簪的木盒,这只木盒虽与那只有着不同的花纹,尺寸光泽却是一模一样,她微微怔在那里,好在宋观清正和老先生寒暄,并没注意到她脸上的异色。   宋观清打开木盒,里面的白玉簪子果然不差一分一厘,盈盈透着温润的光泽。他合上木盒,十分感激的向老先生道谢,将一张支票交给仆人。   老先生温和的笑道“我许久不曾动手啦,先前已废了两支,现在这支虽有些瑕疵却像点睛之笔,因此我并没弃它。”   宋观清重又打开木盒,拿出玉簪细细观赏,果然在那朵海棠花上寻到一抹淡淡的红色,细看如光滑的丝绸,给海棠花平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艳丽,但颜色极淡,稍一远时便难以察觉了。   “果然很妙!”宋观清赞叹道。回头拉过脸色有些苍白的殷萝对老先生说“老先生,这就是我跟你提起的玉簪的主人。”   老先生赞许的点点说“嗯,当的起这簪子!”   殷萝听闻夸奖,忙屈身向老先生行礼,宋观清感觉她手指冰凉,手心出了些汗,便问“怎么了,没事吧?”她莞尔一笑,摇摇头。   与阮老先生作别后,殷萝终于忍不住问“怎么想到送我这样一支簪子呢?”   宋观清笑着解释说“从前我每次见你你都戴着一支白玉簪子,心想肯定是你的心爱之物,当初你离开顾家时分文未取,想必那支簪子也留在了顾家,阮老先生是有名的玉雕家,只是近几年隐居在这里,我和他有些交情,因此便依着心中的记忆画了图样来求阮老先生给雕了一支。”   殷萝沉默不语,宋观清见她眉头微蹙,不禁担心“你不喜欢吗?”   殷萝忙摇头,沉吟片刻,说道“只是太感动了,你总是这么细心,我都有些愧疚了,我还没为你做过什么呢。”   “你我之间还分什么彼此,你就安心收下这支玉簪子吧。”   原来顾家的玉簪子向来只为宗亲族人所知,并没对外有所透露,是以宋观清并不清楚那支簪子的含义。殷萝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没想到玉簪子又阴差阳错的“回”到了她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文笔不好,但是我一定会坚持写完,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十三章   宋家宅院已有上百年的历史,院内色调古朴浑厚,正堂里常年熏着檀香,倒是个清净之地。   宋老夫人,大少爷观砚携同妻妾已坐在正堂里等候客人。没半盏茶的功夫,院子里远远传来宋观清的声音,老夫人眉开眼笑迎到门口,见观清正牵着一位女子走来。   “娘,这就是我跟您说的吴音。”   吴音微微颔首,屈身行礼。老夫人忙扶起,见她礼数周全、温婉可亲,便从心里喜欢起来,说道:“早听清儿这孩子提起你,今日见到你,可算了了愿了,快进来坐下。”   “谢谢伯母。”吴音见老夫人慈祥热情,一时紧张的情绪全无,含笑随了老夫人进屋去。老夫人拉着她见过宋观砚及妻阮玉颜之后便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关切的询问起来,吴音一一回答。宋观清见母亲如此喜欢吴音,心里暗松下一口气。   宋观砚和妻子阮玉颜只是在一旁陪着,站在旁边的小妾小桐花性子好玩儿,早按捺不住,几步跳过来问宋观清:“观清,我说你怎么成天往外跑,原来是因为这位吴小姐啊。”   老夫人闻声向小桐花轻喝一声“客人跟前也这样没规矩!”   小桐花并没被唬着,反而笑嘻嘻靠近挨着老夫人的吴音,亲热的拉起她的手说:“我是看到这位吴小姐一时高兴了嘛,再说太拘束反而让吴小姐不自在。”老夫人今日心情好,因此并不和她计较,只由了她去。   小桐花说:“我也姓吴,我们可是同宗啦。你今年多大了?”   吴音回答道“快二十一了。”小桐花一听像是捡了头彩一般欢喜,说“真巧我今年也快二十一啦!”   吴音端详这位小桐花,一张鹅蛋脸白皙腻滑,眉眼甚是好看,性子活泼不拘礼节,一身大红衣赏不仅不俗,反而衬得她娇俏可爱。屋里的人似乎见惯了她这般“没大没小”,因此并没严厉呵斥。宋观砚看着自己这位小妾,面上虽冷淡,眼里却满是宠溺。吴音想,想必这位小桐花就是宋家大少爷的心爱之人了。   小桐花又拉着吴音说了一会话,老夫人几次撵她也不走,活脱脱一个话唠,吴音不禁抿嘴偷笑,宋观砚见爱妾这样无礼,甚是无奈的将她拉回自己身边,老夫人这才得空与吴音说上话来。   吴音思忖片刻,小心问老夫人道“吴音自小生养于农村,家世门第皆比不上宋家,伯母您可介意?”   老夫人坦诚的回答说“说不介意那是假的。”吴音的心一紧,眉眼露出淡淡的愁容,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说继续说道“宋家虽比不得仁城其他的豪门大族,却也算诗礼之家……可如今年轻人都讲究什么人人平等、自由恋爱。清儿把你夸上了天,可见你是他心坎的人,我今日一见你又果然不差,要是阻碍了你们,岂不是老顽固一个?再者清儿无意继承家业,他上头又有个哥哥,想来长辈亲戚们抱怨几句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大问题。”   吴音原以为必定阻碍重重,谁知宋老夫人竟如此通情达理,因此心里十分感激,慢慢放下心里的担忧。宋观清虽早已探明母亲的意思,但听见这么说依然十分高兴,便拉着吴音在母亲面前跪下说:“谢娘成全,以后音儿就是您的儿媳妇啦!”   老夫人打断他的话纠正道“你还没明媒正娶,怎么就是我的儿媳妇啦?传出去叫音儿怎么做人?”   “是是是”宋观清意识过来连连答应,纠正道“是您的准儿媳妇。”   “唉,这就对了!”   宋观清和吴音一起向老夫人磕头,老夫人连忙扶起,甚是欢喜,仆人来说饭做好了,便立刻叫开饭待客。   不一会儿,饭菜皆上齐,吴音看这些菜式十分精致,颇花了些功夫,心里又是一阵温暖,宋观清看穿她的心思,悄悄在桌下握一握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席间老夫人交代宋观清寻个好日子请吴音的母亲来家里做客,好商量两人的婚期,又吩咐他替吴音买些首饰衣物给她装扮装扮,宋观清一一应了下来。   日头越发毒起来,女人们现在都只在傍晚去河里洗衣服,阿萝已经有段日子没下河了,大家知道她正忙着做新娘子,以后只怕再也不能一起下河了,因此都有些依依不舍。   谦芳和苓霜平日和阿萝关系最好,合伙买了支珍珠簪子送给她,珠子虽不大,却让阿萝差点哭了出来,她知道她二人买这个得费去洗一个月衣裳的钱。莫姨将自己的一支银镯子交给银匠改成一对戒子送给了阿萝,其他女人也凑份子给阿萝买了些簪花。吴姨买回来许多礼物,带着阿萝给各家还礼、送请柬,直忙到晚上才得空。   当初日子定得紧,离成亲的日子还有半个月,好些东西没置办,宋家的聘礼堆了满满一间屋子,吴姨不想阿萝被别人说闲话,决心给阿萝置办一套拿得出手的嫁妆,因此最近一直忙着进城采购。   好在当时卖旧宅子时剩下一些钱,这一年多又存了一些,倒还勉强可以应付下来。   顾家收到了宋家送来的请帖。   顾老夫人拿着请帖冷笑一声向顾南笙道“他家倒也不避避嫌……”   顾南笙接过请帖看完后说“宋家虽然和顾家交情不多,但毕竟同在仁城,生意场上也常有交集,当然要送一份请帖来了。”   “听说娶的是城外一个乡下女子,如今宋家竟如此自轻自贱。”顾老夫人满脸鄙夷,方才看到新娘姓吴,更添了几分厌恶。顾南笙只是淡淡一笑,不做回答。婉芬走上前看看帖子说“那咱们家是去还是不去呢?”   她已又有了身孕,此时肚子虽还没显出来,但她还是习惯性的把手轻轻贴在肚子上。   老夫人皱眉回答道“自然是要去的,到时候你们夫妻俩去就是了。”   吴音虽然早预料到会给顾家送请帖,但听闻时脸色还是瞬间苍白起来。   宋观清揽着她的肩安慰“宋顾两家同在仁城,平时也有些交集,所以才给他们送了请帖去,你放心吧,我们又不办西式婚礼,成亲时你戴着红盖头,谁也瞧不见你的样子。”他手心的温度透过衣衫,传出暖暖的温度,让人十分安心,她定下神来说“我明白,这是少不了的礼节,我不会担心的。”   宋观清将她轻轻揽入怀里,摸着她的头发说道“成亲之后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到时候我们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她依偎在他怀里点点头,环着他的腰的双手又收紧了些。   绛玉轩内,掌柜的小心打开柜子,呈出一个紫檀木盒来,然后小心端到雅间里,放在顾南笙面前。顾南笙打开盒子,略看了看,便复又合上。掌柜的见他不喜不悲,一时揣摩不出他的心思,便小心试探道“少爷,这一支可合心意?”   顾南笙并不答话,似乎有些出神。掌柜的笑眯眯的问“前一段时间您刚为夫人定做了一支,现在又做了一支,可是要凑成一对儿?若是这样,当初您只消吩咐一声不就给您一齐做了吗?”   “从前的那支断了,所以才重做的。”   掌柜的“啊”一声,尴尬得很,见顾南笙又没心思理他,便知趣的打算离开。此时他的徒弟正呈上来另一个红漆木盒子,他回转身子险些撞上,一时火气上来便骂到“没眼睛的驴,乱撞什么!”徒弟被这一声呵斥吓得有些畏畏缩缩,说道“给吴小姐定的镯子做好了,我拿来给师傅您看看……”   掌柜的眼珠子一转,立刻笑眯眯的说“知道啦,你放下吧。”徒弟低头把盒子放在顾南笙面前的桌上,退了出去。掌柜的凑上来打开盒子展示给顾南笙,说“顾少爷,这是宋家给即将过门的吴音小姐做的镯子,上等的凤血玉,您给瞧瞧?”   顾南笙看去,果然不错,因此微微点了点头,那掌柜的有心和他套近乎,见他点头,不禁舒心畅意,话也多了起来。   “当初宋少爷亲自来定东西,我就纳闷儿呢,宋家自己就有不少玉坊,怎么偏偏到我们绛玉轩来定玉镯子。谁想到宋少爷是冲着我家老爷收藏的那块凤血玉来的,软磨硬泡给买了下来,做成了这一对儿镯子……要说那吴音小姐也真是有福气,一个乡下女子,竟能飞上枝头嫁到宋家去。”   “以宋家少爷的眼光,哪怕是个乡下女子也一定不是普通人。”他淡淡的说道。那掌柜的连忙迎合“顾少爷您还真说对了,那吴音小姐虽然生在乡下,样貌品质却不俗,比一些大家闺秀还好呢。她娘带着她也来咱们这儿买了些首饰,我瞧着人确实不错。”   顾南笙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因此并没细听。先前那个徒弟敲门进来说“师傅,宋少爷来拿镯子呢。”   掌柜的连忙辞了顾南笙迎出去,刚出去。顾南笙便听见他圆滑的招呼起来“宋少爷,您来的可巧,镯子刚刚做好。哟,吴小姐也来啦!您二位雅阁里请,稍等片刻。”   绛玉轩是仁城有名的玉坊,店内设有雅间雅阁,雅间是封闭的,只有几扇窗户对着后面的花园,雅阁却是用镂空的雕花木隔出来,人坐在里面隐隐约约,若隐若现,倒也另有一番雅静。   顾南笙拿到了簪子已经没什么事,他也无心留在这里,想到掌柜的应该快进来取镯子了,为了避免又一次唠叨,便立即起身离开。走出雅间,他向雅阁里略略望了一眼,影影绰绰,宋观清的脸时隐时现,那女子因为背对着,因此只依稀看见被镂空雕花分隔的几缕剪影。顾南笙并不打算去打个招呼,因此没做停留仍旧往门外走去。   “你又给我定首饰,前面已经有了那支簪子,已经够啦!”雅阁里吴音趁掌柜的出去,向宋观清低声嗔怪道,但此时店里正清净,因此声音还是传了出去。   宋观清握住她的手,颇有耍赖的意思,说道“可不是我要做的,这是你未来的婆婆让我给你做的。”吴音一听是宋老夫人让做的,便也不再言语,宋观清看旁边没人,便对她说“阿萝,娘很是喜欢你呢。”   ……   吴音握住宋观清的手,笑得粲然。却没注意到雅阁外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僵在绛玉轩门口。    ☆、第十四章(一)   拿了镯子,宋观清好容易才摆脱了唠唠叨叨的掌柜走出绛玉轩来。此时快临近中午,宋观清和吴音决定先回永正村去,两人说说笑笑,开始竟没察觉背后有人跟着,走到人群稀疏的地方时,宋观清才惊觉被人跟踪,猛然回头却并没发现什么。   吴音看出他的异常,关心地问:“怎么了?”宋观清以为是赵峥弘的人,不想拖累吴音,于是恢复微笑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有件事还没做,要不你先回去,我处理好了再去看你。”   吴音向来不过问他的事,因此并没问,只点点头。   两人分开后,宋观清迅速返回人群中查看,果然晃见一个可疑的身影,那身影似乎有意躲着他,却不善隐藏,因此不过片刻便被宋观清追上。   宋观清伸手牢牢抓住对方的肩膀,正欲追问他的身份,那人却从容转身。   宋观清一惊,“是你!”   “是我,怎么?”那人伸手拂去对方放在肩膀上的手,正是顾南笙。   宋观清警惕的问他“你跟踪我们做什么?”   顾南笙依旧从容,说“只是想确认一件事而已……不过现在已经确认了。”说完双眼逼视着宋观清。   “……没错,你看到的人就是阿萝,不过她好容易才决定改名换姓重新生活……你想做什么?”   顾南笙微微一笑,似是在嘲讽,又似毫不在意,他说“她叫吴音,是吗?你放心吧,我不会做什么,只是烦请你给她带一句话,要嫁人可以,只是她必须得先解除和我的夫妻关系才行。”   宋观清脑子里有些糊涂,当初顾家休了殷萝的事几乎全城皆知,他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初你们顾家不分青红皂白休了殷萝,人人都知道,你这样说到底想怎样?”   宋观清以为顾南笙是想讹诈殷萝,心里不免瞧不起他,因此语气十分不屑。顾南笙却浑不在意,继续说道:“当初不过是大家都那样以为罢了,我既没写过休书,也没赶过殷萝,认真说起来,她还是我的妻子。”   宋观清越来越疑惑不解,其中的事实怎样殷萝从未向他细说起过,因此他并不清楚当初她是怎样离开顾家的,但满城皆知她是被顾家给休了,难道还会有错?   顾南笙见他发愣,决定索性将事实全部告诉他,省得他纠缠追问,于是说道“当初我并不打算休了殷萝,但她气性太高,竟仿照我的笔迹写下休书一走了之,宋少爷,你觉得这休书可有效?”   宋观清脑子里嗡嗡作响,似被无数层雾气蒙了起来,他没想到当初殷萝竟是这样离开顾家的,若是顾南笙执意就此事纠缠,殷萝岂不是还要受一次伤,这样一来殷萝的真实身份很难保证不会被拆穿……   想到这里,他十分气愤:“顾南笙,事实到底怎样我不管,但全城都知道殷萝已经不是顾家的人,想必顾家也是不愿殷萝回去的,既然实质已然存在,你何必还要追究这些形式?”   顾南笙沉吟片刻,已在心里有了打算,却说道:“好吧,我不会追究,这件事我自会私下处理。”   下午宋观清并没过来,吴音不以为意,只当他要处理的事复杂费时,于是拿出一块还没绣完的帕子继续绣起来,这块帕子是要送给吴姨的,她想着嫁到宋家之前便要绣好才行。   不觉已到傍晚,吴姨正做着饭,吴音拿了帕子也到厨房里陪着,吴姨忽然问道:“怎么今日宋少爷没来?难道他终于肯遵守规矩,决定成亲之前都不来看你了?”   吴音轻轻一笑,却是幸福,“他有事要做,今天只怕来不了了。”   吴姨点点头,半晌忽又说道:“其实他不来还好,哪有快要成亲了还成天往新娘子家里跑的?让别人看了笑话。”   吴音“嗤”的一声笑出来,宋观清哪里会管这些“旧”礼,他只知道想过来就过来看看。   就在此时,忽然传来敲门声,吴姨没好气的说:“你看吧,刚说呢,又来了。”   天色还未晚,门并没有关,宋观清却迟迟不进来,殷萝以为他在开玩笑,于是走出厨房去看,却见另一个人正站在门口。她以为自己看错,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顾南笙看着她,眼里透出淡淡的忧伤,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儿,殷萝才说:“进来坐吧。”顾南笙走进屋子,打量着里面的陈设,吴姨在厨房觉得有些不对劲,走出来看也愣在那里,   好在顾南笙并不认识她,只是客气的向她微微弯腰算是问好。   “先……先生……您来有什么事吗?”吴音一时还有些紧张,竟结巴起来。   “听说你要成亲了?”他毫不拐弯抹角,哪怕一年多没见,他也不愿寒暄几句,只因为在他心里,她好像从未离开过。   吴音却猛的揪心起来,心里胡乱想着他这样问是想做什么的,祝福?责备?抑或只是纯粹的问问而已……她不知道,但知道他突然来访,不是好事。   她小心回答:“是。”   顾南笙点点头,心里微微漾起痛楚,他知道自己实在失礼,也知道不该再来追究,却是管不住自己。既然已经知道她就是吴音,又在永正村,要找到她太简单了,但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迫不及待。    ☆、第十四章(二)   “我曾说过会还你清白,可你还是走了,是不相信我吗?”   顾南笙问。   “不是……”   吴音手心冒出一层湿汗,她暗骂自己不争气,却仍是紧张。   “也是啊……你都快成亲了,如果不离开顾家又怎么行……”顾南笙自言自语,似是在嘲笑自己明知故问。   “不是的!”   吴音打断他的话,一时心急,脸上泛起微红。顾南笙凝视她片刻,说道:“当初你留下一纸休书就走了……可问过我的意思?”顾南笙鼻子突然有些酸意,强忍着才不让它蔓延开来,“你很潇洒,休了我,还替我签名……可惜那休书我给撕了,目前算是没有凭证……”   吴音惊讶的看着他,明明自己仿照了他的笔迹,帮他休了自己,他却反说是自己休了他,这是什么说法?   她沉吟说道:“你明白我是替你写的,至于凭证,我这里还有一份……”   “可你那份不是我写的,你觉得管用?”   他微微挑眉,竟有几分无赖,吴音一怔,愣在那里。吴姨见他存心找茬,吴音对他又毫无招架之力,于是不甚客气的说“顾少爷,都一年多了,你现在也有妻有子,何必还来厮缠?什么凭证不凭证的,没有凭证,难道你还有能力带她回顾家?现在她总算找了一个好人家,这当头你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如果你是来祝贺的,那我们当然欢迎你,如果你是存心来找茬的,我劝你要是不能给她从前的身份就赶紧走吧。”一席话反将顾南笙一军,吴音不停拉扯吴姨的衣角,却是没用,她小心瞧着顾南笙的脸色,但他并未生气,反而淡淡一笑,说“是了,我来,本就是祝贺的,也无需再说这些了。”他看着吴音“阿萝,祝贺你。”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系着红穗子的玉佩递给她。   吴姨知道吴音会推辞,又想起她从前为他吃的苦。便抢先一步大方的接过说道“谢了,顾少爷。”   顾南笙仍只是看着殷萝,她瘦了,也晒黑了些,却再也没有曾经的稚气。他暗自失落,终于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见她被自己看得不自在,方收回心神,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   吴音送他出门却被他阻止,她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从他来到他离开,都如同一场梦一般,她尤不相信他真的来了。   吴姨拍拍她的肩膀“还看呢,人都没了。”吴音这才发觉自己正出神,回头向吴姨笑笑便又回到厨房绣帕子,心境却仍未平静下来。   吴姨问道:“难道从前你在他面前也都是这么拘谨?”   吴音听到吴姨问话,想起从前,每次见到他都不由得紧张起来。她迟疑的点点头,吴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唉叹一声说“且说从前,你是他的正妻,应该是相敬如宾,却偏偏像猫和耗子一般……不管多在乎一个人,都不能让自己低对方一等,你明白吗?”   吴音看着灶里哔哔啵啵燃烧着的柴火出神,回想起从前在他面前的样子,真是毕恭毕敬,十分拘谨,殊不知,这却会让他不自在……其实这道理她早就明白了,只是多年如此,早已成了习惯。好在她和宋观清两情相悦,以后必会相敬相爱,自然不会有谁低谁高的区别,想到这里,她终于轻松起来。她想,老天终究是待她不薄的。    ☆、第十五章(一)   再次坐上大红花轿,吴音不禁感慨万千。八岁那年成亲的场景尤历历在目,与今昔何其相似,但心境却已不复从前了。   迎亲队伍从永正村出发,几个大汉抬起花轿,似乎并不比那一年重多少。   吴音今日特意梳了新娘的发髻,一对海棠花玉簪子插在侧边,坠下寸许的玉珠子,随着花轿左右摇摆。偌大的红盖头将瘦削的肩亦遮得严严实实,她盯着叠交放在腿上的双手,楞楞出神,八岁那年,她热热闹闹的嫁进顾家时,何曾想到还有今天?   “唉……”   盖头下传出微不可闻的叹息声,瞬间便被喜乐淹没。   宋观清一早便穿戴整齐在宋家大门等候,他亦穿了一身红,虽然十分不习惯,但想到要和吴音成亲,便将所有的不适都忽略不计。此刻街道上挤满了人来看热闹,却迟迟听不见喜乐的声音,宋观清不觉有些心急。   临近中午时,远处终于出来咿咿呀呀的喜乐,宋观清的心直突突跳起来。人们都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队人迎着花轿缓缓而来,到宋家大门前稳稳停下。喜娘轻轻掀开轿帘伸手去扶新娘,却被新郎抢先。众人一阵哄闹,宋家的人都知道少爷的性子,因此并没上前阻拦。   院子里摆着喜宴,此时各色菜式果品皆已上齐,只等礼成之后开席。新郎牵着新娘一路走进正堂,宋老夫人已坐于高堂之上,笑吟吟的看着新人进来。   顾南笙携着婉芬坐在席间,他无心去凑那份热闹。婉芬见他脸色苍白,关心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他拍拍她的手微微一笑,说道:“没事,你有孕在身,这里这么嘈杂,可有什么不适吗?。”婉芬轻轻抚摸肚子,笑着摇摇头。   “一拜天地!”   正堂里传来一声吆喝,片刻又是一声“二拜……”却被一声惊破天际的枪声打断,众人顿时吓得噤声,新人僵在那里,宋观清朝门外望去,赵峥弘正携了两名随从从门外大步跨进来,手里的枪尤冒着烟。宋观清忙将吴音拉到身后,下意识的一摸,却突然想起来今天没带枪在身上……   赵峥弘直进入正堂,大喇喇站在那里朝新人拱手说道:“宋少爷,我不请自来,方才鸣枪为你们贺喜,你不会介意吧?”   宋观清本暗藏一股火气,但大喜的场合只好强压下来,淡淡笑道:“不敢,赵县长为我道喜我感谢还来不及,只是请先就坐,等礼成之后我再好好招待赵县长。”   赵峥弘佯做惊讶的样子说道:“呀!别是我恰好扰了婚礼,失敬失敬,请继续,我就去坐。”说完却并不入席,站在一旁观看礼仪,正堂里人人都不自在,宋老夫人不敢得罪,只好叫人搬了凳子来让他坐下。   吴音不由得心虚起来,赵峥弘一来便打扰婚礼,幸而盖头遮住了脸,只希望他不要再捣乱了。   新人继续拜堂。   “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请新郎新娘入洞房!”   众人复又哄闹起来,喜娘正要引着新人入新房,赵峥弘忽然起身说道:“慢着!”吴音身子一僵,怔在那里,宋观清握住她的手示意别害怕。   “宋少爷,这新娘子怎么也不给婆婆敬茶就忙着洞房去了?”   大家也正疑惑这一点,因此都安静下来看着听听有什么解释。新娘子给婆婆敬茶必得掀开盖头,即便赵峥弘不在,顾南笙不干涉,今天来的宾客里有不少和顾家交好的人,难免不会认出新娘子来。   宋观清已和母亲说过吴音是从外地过来的人,她家乡的习俗是隔日等宾客们散去再给公婆敬酒。宋老夫人这辈子没出过远门,便以为真是外地的习俗,再者她性子本就开明大方,也就同意了这件事按照新娘子家乡习俗来办。   “赵县长,我夫人本是外地人,在她的家乡,敬茶是婚礼第二天的事了,我们是照她家乡的习俗来办的。”   赵峥弘早年虽走南闯北,却从未留意过这些小事。尊重新娘子家乡的习俗也是情理之中,因此他便不再追问,只说句:“得宋家这般敬重,新娘子有福啊!”   宋观清和殷萝一听他这话知道他不会再追究,都暗暗松一口气。喜娘忙过来扶了新娘到新房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结尾做了个小改动^_^ ☆、第十五章(二)   婚礼行过之后,宾客入座开席,大家都忌惮赵峥弘,纷纷向他敬酒,如众星拱月一般,宋家也不计较,只期盼中间不出事便好,因此也特意抬高他在所有宾客中的地位。   宋观清本不欲与赵峥弘打交道,只是想到家人才勉强和他应付。   “赵县长,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实在是我的荣幸。”宋观清端着酒杯向赵峥弘说道,赵峥弘起身回敬一杯,说“我和宋少爷也算有些‘交情’,你的婚礼我自然要来凑个热闹了。”   宋观清见他皮笑肉不笑,忽的生出不详的预感,却暂时想不通到底哪里不对劲,只好暂时假意陪笑道谢。   顾南笙没什么胃口,倒是婉芬今天胃口难得好些,多吃了几口,因此顾南笙便不停捡她爱吃的菜放在她碗里。   “顾少爷、顾夫人,我敬你们一杯。”   顾南笙端起酒杯说句“恭喜”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干,随即又倒了一杯酒,淡淡的说道:“我夫人不便饮酒,她的酒我替她喝了。”   宋观清点头以示同意,不觉向坐在一旁的赵婉芬看了一眼,她虽没有吴音身上的那份气质,却也是容貌不凡,且观之可亲,他见她的手轻轻抚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便知道她已经怀孕了。   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似是喜娘的声音,她这时正陪着新娘子在新房里。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宋观清已经从院子里冲到走廊上,却见他迅速止步,慢慢向后退,众人看向他前方时不觉倒吸一口气。   赵峥弘的两个随从正押着新娘子走出来,新娘子的盖头已经被掀去,宋老夫人叫苦不迭,婚礼终究是给搅乱了。   婉芬惊诧的看着新娘子,正想提醒顾南笙,却发现他镇定自若,才明白他原来早就知道了。   宋观清咬紧牙关,暗自责备自己疏忽大意,赵峥弘的随从什么时候不见了竟也没注意。他见一名随从手里握着他放在房间书柜暗格里的枪,不觉打了一个冷颤。   “哟,这是谁呀?哈哈……这不是顾家少夫人吗?”赵峥弘看到新娘子也吓了一大跳,随即便反应过来。众人一听都迷惑不解。赵峥弘佯作说错话的模样改口道:“不不不,我说错了,你已经不是顾家少夫人了,你现在是宋家少夫人,少夫人,你有福气啊!哈哈哈哈……”   突生此变,宋老夫人已经急的头晕,听赵峥弘这么说越发心急,她顾不得他身份上前厉声问道:“赵县长,今天是我们宋家大喜的日子,但你三番两次打搅,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峥弘并不着恼,慢慢笑道:“宋老太太,我真没想到您如此大度,竟然允许被顾家休了的女人来做儿媳妇。”   “你……你什么意思?”宋老夫人已然意识到了问题,颤声问道。   赵峥弘颇为惊讶的看着老太太,原来她并不知道,心里更加得意,于是抬高声音说:“这位吴音小姐,就是从前的顾家少夫人殷萝,老夫人,您不知道吗?”话毕又向顾南笙喊道:“顾少爷,我说的对不对?”   顾南笙面不改色,并未理会,只是看到新娘子脸色煞白,身子抖得厉害,他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清儿,这到底怎么回事?”宋老夫人向一旁的宋观清颤声问道。宋观清并不心慌,镇定的扶了老夫人回到座位上坐下,说:“娘,这件事您先别管,日后我自会向您解释清楚,眼下有更急切的事。”   宋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人,听到儿子这么说,恍然意识到赵峥弘来恐怕不是针对新娘子来的,只怕是更严重的事,因此定下心来暂不追究,将一切都交给宋观清。宋观砚想上前帮忙,却被宋观清拦了下来,他知道现下已然连累了吴音,不能再连累家人了。他走到赵峥弘面前,说:“赵峥弘,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峥弘并不回答,只是咧嘴看着他,手却伸向随从,随从立即将新房搜到的枪交到他手上。赵峥弘笑道:“原来宋少爷也玩枪,可这把枪和上次击毙的那几个乱党用的枪一模一样,宋少爷,你说我想干什么?”   宋老夫人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登时晕了过去。   宋观清握紧拳头,死死盯着赵峥弘,却并不打算反抗。凭他一人此刻逃出去并不难,但留下的吴音和宋家却会遭殃,他岂会做这样的事?宋观清向吴音看去,见她已经定下心神并向自己微微点头,于是下定决心,对赵峥弘说:“赵县长,一人做事一人当,希望你不要连累我的家人,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赵峥弘向他拱一拱手,说:“当然!”话毕手一挥,一名随从立刻抓住宋观清的胳膊,另一名随从却仍没放了吴音。宋观清指着吴音说:“她什么也不知道,放了她。”   “她有没有干系审理之后自有答案,走吧。”赵峥弘话说完,人已经向前走了几步,随从立即携了宋观清和吴音跟上。宾客一阵愕然,楞了好一阵子方才唏嘘散去。 ☆、第十六章   已经九天,吴音被关在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这九天里她没有被提审,也没有见到宋观清。   身上的喜服已经开始发臭,她把头上的喜钗交给狱卒,希望能打听到宋观清的消息,可那狱卒拿了钗子后却再未出现过。   整整一个月,吴音都在这样的处境当中,她从来没这样狼狈过,也从来没有这样脏过。这段时间她一直注意着监狱的一切动静,却是一无所获。   “吴音,你可以走啦!”   狱卒边开门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吴音忙过去抓住铁栅栏问“宋少爷呢?”   狱卒看了她一眼,不耐烦的说:“什么宋少爷李少爷,叫你走你就走!”   “大哥,麻烦你带我去看他一眼好不好?”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快走快走!”   “那麻烦你告诉我他怎么样了?”   狱卒甚不耐烦,喝道:“磨磨唧唧还想呆在这儿吗?那个人早枪毙了!”   枪毙!   吴音愣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她紧紧抓住狱卒的胳膊“你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我不知道!?”   狱卒胳膊使劲一挥,将她摔在地上。吴音楞楞地看着潮湿发霉的地面,虽然早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却还是无法相信。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忽的想起他站在冷风中远远观望她的样子、他捧着热乎乎的糖炒栗子的样子,还有初次见面时,他险些被汽车撞到脸上的那一瞬惊慌……   “观清……”   她喃喃自语,忽然站起身来朝石砌的墙壁猛然撞去,还未来得及感觉到晕眩便失去了意识。   永正河下游水流缓慢,两岸良田毗连、绿意悠悠。一条小棚船静静的浮在水面上,慢慢向下游漂去,沿着永正河往下,再转河道,摸约一个月后便可到上海,到了上海,去广州就方便了。   船里加上因受枪伤而躺着休息的宋观清一共七个人。一个多月前,大家听见宋观清也被捕时便决定不能再坐以待毙,当即联系了仁城里的同仁商量救援计划,宋观清是与广州方面联系的重要人物,哪怕冒大险也要救他出来。   同仁们悄悄汇集,一共二十个人,大家商量好一起去救宋观清,之后十人继续留在仁城,另外十人则立即带宋观清去广州。半个月前,赵峥弘没从宋观清嘴里套出一个字,恼怒之下决定枪毙,他以为其他同党还会像上次一样不闻不问便放松了警惕,谁知半路被打劫,虽打死了对方五个人,宋观清终究还是被救走了。   大家连夜赶到仁家码头上船离开。宋观清见船开动忽然想到吴音   。   “不行!我不能走,我还要去救一个人。”   说完捂着伤口便要跳船,另一个人将他拉回来说“别去了,现在去就是送死,赵峥弘一定加强了防范。”   “可我不能放下她不管,她只是一个女子,怎么扛得住赵峥弘的折磨?”   宋观清挣脱那人的手急冲到船边,那人气急怒喝道“你为了一个女子就要去送死,我们的那五个兄弟都白死了!你去吧,你死了自己去阴间向他们赔罪!”   宋观清忽然整个人凝在船边,五个同仁拼死救他而死的样子分明还在眼前……   那人走过来将手放在他肩上,放缓语气说“放心吧,她既然不是我们的人赵峥弘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再说,我听说这次顾家也出面干涉,想必她不会有事的。你还受了伤,现在必须得想办法把子弹取出来。”   顾家。   宋观清忽然想到了顾南笙,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出面干涉,但好歹有一丝希望了。他想起五位死去同仁的面孔,再也没勇气往下跳……   阿萝,终究是我害了你。因为我你两次身陷囹圄,上次已让你吃尽了苦,这次更是生死未卜,倘若你真能得救,我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倘若你已经……我发誓做完我该做的就来陪你。   想到最后一句话时,他一发狠,将手指戳进大腿伤口,直探到一枚硬物,将它生生挖了出来。其余人均看得毛骨悚然、目瞪口呆,宋观清却是始终没哼一声,但掏出子弹时,他脸上已毫无血色,逼出大颗大颗汗珠,他使出最后的力气将那枚子弹扔进河里后,便全身瘫倒昏昏睡去。   吴音似乎很久没睡得这么安宁了,虽然一直睡着,却总觉得身处一个十分熟悉的地方。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缓缓从空中飘下,甚是安详,快要着陆时,一声枪响穿透耳膜,她猛然坠地……   原来是一场梦。   那声枪响仿佛犹在耳畔,她恍然想起狱卒的话,身上顿时渗出一层冷汗,顾不得身子虚晃,她掀开被子下床直往门口走去,却发现庭院深深,俨然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   正发愣时,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夫人你醒啦!”   她回头,居然是安妈!   “安妈?”   “唉,是我。”   安妈走过来扶住她的胳膊。   “你怎么在这儿?这里是哪里?”   “夫人,您不记得了吗?这里是顾家别墅啊,小时候您还来过这里避暑呢。”   顾家别墅,吴音恍然大悟,没错,这里是顾家修建在城外枫山上的别墅,十二岁那年夏天尤其炎热,顾家便一齐到这里来避暑。   “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说不清楚,您离开顾家以后,老夫人便把我和小安给辞退了,我们娘俩回老家呆了这一年多,前些日子忽然收到少爷的信,叫我们到枫山别墅来做工,我们就来了,谁知是来伺候您哪!”   吴音只觉心里笼着一团迷雾,不觉忧心如焚“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得出去。”   “夫人,您身体还没好呢,您看您衣服都没披一件,快进去躺着。”   吴音想挣脱安妈,却实在虚弱无力,只好任由她扶着自己进房间。   “安妈,您可听说过最近枪毙了什么人?”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听说前段日子半夜里响起一阵枪声,说是死了五个人呢。”   “啊……”   吴音吓出一身冷汗,心顿时凉得透彻,半晌不说话,安妈扶她到床上躺下,替她盖好被子便去厨房吩咐做些吃的来。   不一会儿,她端了一碗粥和几道清淡的小菜进来,见吴音还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叫了几声也不应。   “夫人,您好歹吃一口吧,好容易醒过来了,要是又出了什么事少爷不是白救您一场吗?”安妈端着粥坐在床沿,好说歹说,却仍是没用,手里的粥眼看就要凉了,忽然发现吴音眼角渗出泪来滑到枕头上,安妈拿帕子替她擦去。   “安妈,我是活不了了。”   安妈吓一大跳,忙说:“夫人,您可别吓我!”   吴音沉默片刻,说:“您帮我给一个人带封信好吗?她就住在永正村,大家都叫她吴姨,你到了一问就知道了。”   安妈面露犹豫之色,但见她情绪如此低落只好答应。   “那您赶紧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等回音啊。”   吴音勉强吃了些东西,写好信装在一个信封里交给安妈。安妈拿了信径直来找小安,见小安不在才想起他去见少爷告诉他夫人醒了的事去了。于是她只好在自己房间里等,直到晚上,小安才同顾南笙一起回来。   “夫人怎么样了?”一踏进门顾南笙便问安妈,他事先交代了别墅里的仆人,照旧称吴音为“夫人”,因为不管变了什么身份,她始终都是殷萝,是他的妻子。大家虽有疑惑,却谁也没问过,只是照办而已。   “下午夫人吃了点东西又睡着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嗯。”   顾南笙走到客厅坐下,安妈把一封信递给他问“这是夫人叫我送出去的,我不知道对方是谁,所以没敢送,您先看看吧。”   顾南笙接过信,见是交给吴姨的,立即放下心来,他将信重新交给安妈,说“没什么问题,你明天替她送过去吧。”   安妈微微点头,又问道“少爷,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夫人?”   顾南笙沉吟片刻,说道“不必了,我坐坐就走,顾家还有很多事。”   安妈不再多问,退下将信收好后忙沏了一杯茶端到客厅来,却发现顾南笙已经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更文时间过得挺久,非常抱歉。主要是最近太忙了,以后我会尽快更新的。另外,快要结局了 ヽ(^。^)丿 ☆、第十七章   次日一大早,吴音起床穿好衣服,收拾完一切便准备离开。她的东西不多,不过一套喜服而已,已经被安妈洗干净叠好,她包好喜服出门,却看见顾南笙正背对着立在门外,似是已等了她很久。   “先生……”吴音略略感到心虚。   顾南笙回头,见她抱着一个包袱却并不意外,他微微一笑:“你醒啦……这是要去哪儿?”   她微微一福垂眸说道:“打扰了这些日子,我也该走了,多谢先生的照顾。”   “急什么,有些事还没处理……吴姨也快来了。”   “吴姨?”她记得信里嘱咐了吴姨不必来这里。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顾南笙补充道:“一大早我就吩咐小安去把吴姨接过来了,这会儿应该在路上了。”他接过她手中的包袱,虚揽着她的肩带回屋里去。安妈闻声忙端了热水进来侍候。   顾南笙接过安妈手中的热水,动作略有些笨拙,安妈惊讶的看他一眼。   “安妈,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把早饭送过来吧。”   “是,厨房已经做好了,我这就端去。”   少爷什么时候对夫人这么殷情了?安妈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敢过问,只好退出去。   顾南笙从来没做过伺候人的活,虽然平时也看着下人们如何伺候,但自己亲自上手竟不知该如何做了。   吴音看见他的窘态忙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热水放下,十分熟练的拧了毛巾,犹豫半刻,递给了顾南笙。他倒也不客气,虽然已经洗漱过了,但依旧挨着脸擦了擦。   “你这习惯一点也不好……”   “什么?”吴音诧异的看着他,他话里似有几分责备,但确实弄不清到底是哪个习惯不好。   “不打招呼就走,这是好习惯?”   顾南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恍然大悟,十分窘迫:“先生说的是,我确实太不懂礼数了。”   顾南笙朗声一笑:“好啦,我大概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觉得和我无话可说,不如一走了之来得干脆,对吧?”   “怎么会?”她急忙辩驳,却马上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这么想的,一时哑口,竟不知怎么回答。本想就这么糊弄过去,抬眸却发现顾南笙正温和地看着自己,似乎还在等待她的说辞,她只好变了话题:“听安妈说是先生救我出来的,吴音谢谢先生了。”说完微微屈膝向他行礼。   他皱一皱眉,说:“安妈话也太多了。对了,你的名字……吴音,还不如殷萝好听,以后把名字改过来吧,依我看,你完全没必要隐姓埋名。”   吴音觉得他话中似乎另有深意,却一时也参不透。改名换姓原本只为了求得余生的安宁,但自从上次婚礼以后,吴音这个名字的确是没用了,但改回原来的名字又有什么区别?   婚礼,她又想起最近的变故,想起他现在十有八九已经不在人世,心里不由得钻心绞痛起来。顾南笙见她忽然蹙眉忧伤,不觉心里一沉,她恐怕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索性全都告诉她好了,反正她早晚会知道。   “你知道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吗?”他问。   她猛然抬头:“发生了什么?”   “现在你回去,恐怕已经物是人非。”   她浑身穿过一丝寒凉,恍然问道:“你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看她一眼,便目视前方,正欲开口却见安妈端了早饭进来,只好暂时不提,起身拉拉她的衣袖说道:“走吧,先吃点东西。”   她怔怔的任由他拉着自己在桌前坐下。安妈见少爷夫人神色不对,摆好碗筷便默然退出门外。   顾南笙坐在她的对面,替她夹好菜,才不疾不徐地说道:“那天你们刚被赵峥弘带走,宋老夫人便当众宣布这门亲事不作数,之后宋家四处奔走施救,但赵峥弘似乎早就设了一个局,趁机‘没收’了宋家的家产,一夕之间,宋家险些流落街头。如今,宋家已经举家搬出了仁城,也不知道搬去了哪里。”   顾南笙见对面的吴音并未哭泣倒是有几分意外,但他随即发现她正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唇齿交汇处,一抹鲜艳的红慢慢渗出。   “至于宋观清……”他看她一眼,明显看出她身体微微一动,“半个月前已经被枪决了,不过当晚响起一片枪声,不像是在枪决,也许他已经被他们的人救走了吧。”   他本想直接告诉她那个人已经不在的事实,但怕她承受不起,所以话至嘴边还是决定给她一个希望,何况宋观清的确是生死未卜。正如他所意料的那样,她听闻他可能被救了的时候,一直紧紧蹙着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些,她低声说道:“只要他活着就好。”   “现在可以吃饭了吗?”顾南笙问,顺手将筷子轻轻塞到她手里,见她依旧一副没有胃口的样子,只好叹口气又补充说:“如果他真的已经被枪决,赵峥弘不可能不贴出告示并向上邀功,但他什么动作都没有,你还不清楚吗?”   吴音恍然大悟,是啊,赵峥弘急于邀功,若真的枪决了观清,怎么可能闭口不言?心里终于落下一块大石头,只要他活着就好,她已不再祈求能和他有什么结果,如今即便天各一方,但只要他一切安好便可。   顾南笙伸出手,想替她拭去唇上的血痕,却被她猛然惊觉。她自知失态,微微偏过头去,拿出帕子将血迹抹去。顾南笙一笑置之,十分自然地将手收回,反正现在她已经在自己身边,将来会发生什么谁又知道?   刚用过早饭,安妈便进来回说吴姨到了,吴音忙跟了安妈到前厅去。   枫山别墅是一栋西式建筑,与顾府古典的园林截然不同,吴姨踏进屋子便不由得感叹屋内陈设之奢华,尤其是头顶那盏硕大的吊灯,晶莹朦胧的灯罩更显得屋内光华夺目。   “吴姨!”   吴音几乎是小跑着到吴姨身边,险些绊倒。吴姨喜极而泣,激动的握住她的手说:“自从那天过后一点消息也没有,幸好,幸好!”话毕又向吴音身后的顾南笙行礼说道:“多谢顾少爷救了阿萝。”   顾南笙微微点头,淡淡说道:“没什么,应该的。”   顾南笙知道她们要叙会儿话,便由她们携手去了卧室,顾家还有事要处理,他也不便久留,低头向安妈和小安耳语交代几句便走了。   安妈听完   少爷的吩咐一脸诧异,却也不敢多问,回头见小安却像是早已了然于胸,待顾南笙出门后便拧着小安问:“少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安说:“娘,您不是听少爷说了吗?要把夫人和吴姨留下来,不能让她们离开。”   安妈纳罕道:“少爷到底想做什么呢?”   小安淡然说道:“少爷的心思我怎么知道,我们照做便是了,反正少爷不会害人就是了。”   安妈心里冒出一种不安的想法,却也不敢十分确定,末了微声叹道:“真是阴差阳错,又回来了。”   吴音携了吴姨的手回到卧室,想到差点便生死两隔,不禁唏嘘不已。   “世间人事多变迁,没想到短短的日子,一切都变了样。”吴姨叹道。   吴音惨然一笑:“幸好我们都活着,只是宋家……”   吴姨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宋家的事与你无关,千万不要责怪自己,你方才说‘我们’,难道宋少爷还活着?”吴音点点头,吴姨蓦地舒了口气:“我也一直怀疑,半个月前听说要枪决,之后却听说发生了枪战,所以就想也许宋少爷被救走了吧,对了,顾少爷是怎么把你救出来的?。”   吴音茫然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先生的恩情我大概是还不了了。”说完看向窗外悠然的远山,似有一丝怅然。   “也许顾少爷并不需要你还他这份恩情。”   吴音淡然一笑,说道:“罢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还他,只是现在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度过余生。”   吴姨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就怕她想不开“你还年轻,现在谈安度余生还太早了,不过我也觉得也许你离开这里还好些,只是不能自暴自弃。”   “我明白,吴姨,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对仁城我已是了无牵挂,既然已经认你做了义女,若你不嫌弃,我便跟着你一起离开这里吧。”   吴音欣然一笑,忙说:“我怎么会嫌弃呢?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怕吴姨有自己的打算,舍不得离开这里。”   “好,我也打算好了,咱们把一切都卖了,另寻一处流水人家,到时候再做以后的打算。”   吴音拿了之前的包袱,同吴姨到前厅去作别,却得知顾南笙已经离开了。   “安妈,劳烦你和先生说一声我们走了,他的恩情将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安妈囧然看着吴音,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了?安妈。”吴音关心问道。   安妈心虚的笑笑,她没做过这样的事,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只好暂时拖延说:“少爷说无论如何要等他回来,也许少爷还有什么事要和您交代,您不如再等等吧。”   吴音有些疑惑,但不辞而别确实没有礼貌,何况是他救了自己,她想起先前他说的“你这习惯一点也不好”这句话,自觉理亏,回头看吴姨,见她并不介意再等一会儿,于是决定还是等顾南笙回来正式作别之后再走。    ☆、第十八章   顾府一如既往的一片沉寂,下人们默然地来又默然地去,顾老爷子病情恶化、老夫人身体抱恙之后尤其如此。婉芬闷闷的斜倚在廊上,右手轻轻地抚着隆起肚子。   最近她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稍一运动便满头虚汗,医生每天都来诊脉,虽总说无碍,可如果无碍,又何必每天都来?她清楚自己的身子,虽已成功挨到七个月,但她总觉得这孩子在肚子里留不住了。   本来一切都安好,如果没有意外,这个孩子也可以十月怀胎毫无忧虑地生下来。   可偏偏有了那个意外。   当她发现家里忽然少了五万大洋,南笙每天为生意的事愁眉不展时,她便隐隐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近年顾家的生意一直在艰难地维持着,婉芬明白突然少了五万大洋对顾家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南笙宁愿冒着风险也要这么做,而且还千方百计瞒过老夫人的眼睛。除了她,还有谁能让他这样在乎?   大惊之下,婉芬揪心地疼,似乎便是从那时起,腹中胎儿便不再安生。南笙担忧地抚摸着她的肚子,她每次只强颜安慰他道:“没事,也许这个孩子比清亭和继亭还调皮些吧。”   现在医生每天都来诊脉,南笙除了生意上的事也几乎寸步不离,亲自照顾她,可谓无微不至,她还求什么呢?   阿柳拿了件外套匆匆赶来,见夫人坐在廊上方才松了口气:“夫人,您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啦,廊上风大,仔细着了凉。”说着将外套披在婉芬肩上。婉芬伸手拢一拢外套,笑道:“这点风不碍事,对了,少爷回来了吗?”   “没呢。”   婉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起身准备回房里去,蓦地想起什么,问道:“我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阿柳小心回道:“上回只是无意中在街上看见小安,后来便再也没碰到过了,不过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安妈和小安几个月前就离开老家了,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婉芬察觉到阿柳话里的一丝心虚,但她不打算追问,反正一切都已了然于胸,不过求一个证实而已,阿柳的心虚不恰好作证了吗?   她慢慢走在廊上,一阵风吹来,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只觉腹中猛然袭来一阵剧痛,她紧紧抓着腹部的衣衫,想咬牙挺过去,却没想到这次已然挺不过去了。她疼得再也迈不出一步,额上冒出一股股冷汗,终是忍不住撕声喊了出来。   顾南笙匆匆赶回来,家里已乱作一锅粥,他径直往婉芬房里赶去,却只听到一片嘤嘤哭泣,心里猛的一凉。   他双腿虚软地踏进房里,只见婉芬脸色苍白地睡在那里,他轻轻抚摸着她还留有余温的脸颊轻轻唤她的名字,阿柳在一旁泣不成声地说道:“少爷……别叫了……”   顾南笙紧闭双眼,温热的液体立即滑落下来。   “孩子呢?把孩子抱过来。”他颤声问道。   产婆小心说道:“少爷,您还是别看了。”   “抱过来。”他神色里透出令人害怕的镇静,产婆只好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抱过去。   顾南笙小心打开襁褓,却只看到一个浑身青紫色的小小身体,已然没了呼吸。顾南笙拼尽全力才使自己稍稍冷静下来,问:“出门的时候夫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阿柳,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柳擦去眼角的泪痕,抽抽搭搭回道:“下午夫人一个人到走廊上坐了会儿,可能着了凉。”顿了顿,她实在忍不住替夫人委屈,又说道:“夫人本来好好的,要不是优思过度,也不会这样。”顾南笙见阿柳似乎话里有话却又有所顾忌,便命其他人退出房去。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夫人为什么优思过度?”   “前段日子,我在街上偶然看到了小安就告诉了夫人。”   顾南笙心里一紧,他大概猜到原因了。   “后来呢?”   “后来夫人就叫我查小安现在在哪里,我查到了,但一直不敢告诉夫人,下午夫人忽然问起来,我怕夫人担心,只说了小安和安妈离开老家的事,其他的就不敢再说了,没想到夫人突然就腹痛不止……”   顾南笙深深吸一口气,他仔细追溯,终于意识到婉芬不舒服正是从救了殷萝之后不久开始的,到现在已经近三个月。这三个月里,自己一直忙着生意上的事和枫山别墅的事,却没仔细想过婉芬为何突然不舒服。   不知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默默担忧,想起她笑着安慰自己没事时的样子,他感到锥心般地疼。   若不是自己被“囚禁”在这别墅中,吴音也许是可以习惯这里的。   三个月前,当顾南笙十分冷静地告诉她和吴姨以后这里就是她们的家的时候,她就意识到枫山别墅原来是他事先设计好的一个“牢笼”。她和吴姨数次逃走都未能成功。   “为什么要把吴姨也关在这里?”那天她冷冷地问他,他依旧冷静地回答说:“她是你的义母,又是你的挚友,我留下她又有什么不可以,不过如果她不愿意,我可以让她走。”   但吴姨不肯离开,她一离开,吴音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这三个月里,顾南笙几乎每天都会过来,但每次过来只是略坐坐而已,吴音看出这段日子他总是十分疲惫,却不想过问什么,只是无意中听安妈提起顾家的生意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有次他将从前那本《浮生六记》给她带来。   “记得你从前爱看,给你带过来也好解解闷。”   她看也不看,冷然说道:“那只是从前,一切都过去了。”   话里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一切都回不去了。但他只是一笑置之,依旧把书放在了案上。   之后书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她也没去翻过一眼。   今早小安把清亭和继亭接过来让她暂时帮忙照看。从孩子口中,她得知婉芬难产而死的消息,最近顾老爷子似乎也已到了神智不清的地步……难怪他今天没过来。   吴音见吴姨一个人在花园里怅然徘徊。   “吴姨。”吴音走到她身边,她虽然回应了她,却依旧魂不守舍。   “吉人自有天相,老爷不会有事的。”   吴姨淡淡一笑:“但愿吧。”   吴音想吴姨一定很想去看看老爷子,但顾家有认识她的人,顾老夫人又在,要见一面实在难,虽然可以找顾南笙,但他如果知道真相未必肯帮忙,何况吴姨已经表示不肯麻烦顾南笙。   清亭红着脸跑到花园里来说:“弟弟醒了,清亭哄不住。”   吴姨慈爱地摸摸清亭的头说:“好,婆婆这就去抱弟弟。”说完拉着清亭朝屋里走去。   清亭和继亭对吴音吴姨倒不怎么生疏,吴姨十分喜爱这两个孩子,衣食起居无不亲自动手。吴音也挺喜欢这两个孩子,毕竟如吴姨所说:“孩子终究是没错的。”   跟着孩子来的奶妈嬷嬷们见到吴音都吓了一跳,心里不免暗忖起婉芬的死因来,只是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见了吴音依然十分客气,但这样一来,吴音在枫山别墅的事便瞒不了多久了。   清亭和继亭性子都十分文静,两个孩子身上都带了点婉芬恬淡温暖的影子,吴姨尤其爱两个孩子,尽管还过着“囚禁”的生活,她依然有兴致和精力去亲自照顾他们。   没过几天,顾府传来老爷子没了的消息,一夜之间,别墅里亦是人人披麻戴孝。嬷嬷们要带着孩子回顾府参加丧礼,吴音建议吴姨趁机跟着一起去悄悄的看看,吴姨摇摇头说道:“人死了再去看还有什么意思,再说他的样子我也记得,若被府里的人认出了还要添不少麻烦,何必呢?”   吴音只得作罢。此后吴姨每天都向顾府的方向烧香祈福,一直到丧礼结束。   老爷子出殡之后,清亭和继亭被送了回来,顾南笙依旧没过来,只托人给吴音带信,让暂时照看一下孩子。   吴音没想到,他说的暂时,竟是半年!   半年来他一次也未露面,吴音隐隐的感觉到他在刻意回避。那天下午,她仍旧带着孩子在花园里玩,顾南笙站在远处的走廊上,似是已待了很久。清亭一声“爹爹!”,欢快地朝走廊奔去,吴音才发现他的存在。   两个孩子都争相蹭到他怀里去亲热,吴音看到他着实讶异了一番,半年不见,他头上竟有了星星白发……   他抬头看她一眼,眼里满是疲倦,吴音忽然有种他已经老了的错觉。   “爹爹,你的头上怎么都有白头发了啊?”清亭伸手轻轻地扯住一根白头发问,他笑一笑,说:“爹爹老了。”继亭懵懵懂懂的也伸手去够顾南笙的头发,吴音见他十分疲倦,上前抱过继亭,又向清亭道:“爹爹累了,让他休息一下吧。”   清亭懂事的从爹爹身上下来,只轻轻牵着爹爹的手。   顾南笙向吴音淡淡一笑,像是久别重逢后的一丝欣慰。   为婉芬的死,他一直耿耿于怀。这半年来他每天活在自责愧疚之中,加之父亲去世、母亲重病,顾家生意摇摇欲坠,他苦苦支撑,几近心力交瘁,好在生意上终于慢慢挺过来了。他本想绝了对她的念头,却始终放不下,这几天颇下了番决心才过来了。   他吩咐奶妈嬷嬷把孩子带到别处去玩,吴音会意,知道他有事,静静地站在一旁侯着。   顾南笙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手帕   包裹着的东西,解开手帕,吴音不禁一怔。白玉簪,陪着她在顾家长大,象征着她身份的白玉簪。她泛起阵阵痛楚,曾经观清也送了她一支一模一样的,现在还保存在她手里。两支簪子,却是不同的来历和含义,就像她不同的两种经历一样。   他看着簪子,神情淡然地说:“这支簪子做了快一年了,虽然和以前的那支一模一样,却没有岁月的沉积,形似而神不似,以前的那支……碎了。”   吴音略惊讶的看着他,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既然以前的那支碎了,便是注定如此,又何必再做新的。”顾南笙并不理会她的话,继续说道:“总想着万一有一天旧主人回来了,发现人走簪亡会不会心灰意冷。。”   他看着她,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幽深。她微微一怔,屈膝行礼,垂眸说道:“多谢先生还牵挂着,只是先生恐怕也明白,今夕已不同往日。”   他“嗯”一声,神色如常,将簪子簪进她的发髻里,她本想躲开,无奈却被他抓着胳膊动弹不得。簪好后,他微微一笑:“的确,所有的事都过去了,这簪子我留着也没用,送给你吧。”他刚一松手,她便取下了簪子,想还给他却发现他已经转身走了,只得楞在那里,看着温润的白玉发呆。 作者有话要说:  节奏有点快啊~ ☆、第十九章        之后,顾南笙每天都会来别墅看看,每次都会到殷萝房里坐坐,跟她讲当天发生的事。只是她只少数时候淡淡微笑以做回应,多数时候则是神情淡然的倾听。   她又叫“殷萝”了,并不是她自愿的。顾南笙似乎有意要抹去吴音的影子,吩咐任何人都不得再提起吴音这个名字,日子长了,除了她自己和吴姨,似乎谁也不记得吴音这个人。   殷萝不知道顾府里的情况怎么样,只听说老夫人自从知道她的存在后至今也没理顾南笙。   她算是彻底闲了下来,每天的日子不过照顾清亭继亭、喝茶看书,偶尔到院子里散散步。只是终日所见不过头顶一方天空,就像井底之蛙,徒有一片针尖之地。   她比从前更加沉默,也更加淡然,但其实她心里并未平静下来,自从事发之后,她便再也没听到过宋观卿的消息,有一次她似不经意提起,顾南笙只是淡淡一笑便敷衍过去。她想问其他人,但现在下人们看到她总是低头恭敬的打个招呼便匆匆过去,不似从前那样热情,倒像是有意躲避。   白驹过隙,短短时间里,竟已过了三年。   三年来,顾南笙就像故意与她比谁更有耐力似的,她一直冷淡着,他也一直不疾不徐地陪着。   不过,最近殷萝也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   一个月多前,忙完事情后他照旧来她房里坐坐,正碰上她看着手里的白玉簪子发呆。   他以为她终于想通,强抑住那份激动,从她背后双手搭在她肩上,却把她吓一大跳。他一笑:“你就这么怕我吗?”   她脸色微微泛白,忙将簪子放回紫檀木盒子,正要将盒子放回小抽屉里却被他抢在手里,他并未发现她脸色的异样,颇有趣味的看着盒子问:“什么时候还给配了这样精致的盒子?”   她只好胡乱回答一句“不过随便配的,快给我。”他却将盒子微微举高,挑逗似的看着她,见她奈何他不得,玩笑般将盒子打开顺便看看那支簪子。   他蓦地冷下脸,问:“这簪子哪来的?”   她见他发现破绽忙伸手抢回,无奈依然够不着。她不知作何解释,也不想解释,只命令一般:“给我!”顾南笙并不理她,只将她梳妆台上的小抽屉一一打开,果然找到了另外一支一模一样的白玉簪子,唯一不同的是一支通体莹白,一支则带有一缕不易察觉的薄红。   殷萝只觉他眼里瞬间充满一股戾气,生怕他一气之下将簪子摔碎。他冷笑一声,仔细端详那支带有一缕红的簪子,“是他送的吗?”他问。见她只是担心地看着那支簪子,他笑叹:“可笑!可笑!”随即举起那支簪子佯作要摔下,她急的忙抱住他的胳膊,却无意中看到他眼里的痛楚,似乎无限幽深。   他拂下她仍抱着他胳膊的手,将簪子轻轻放下。他恢复了平常的沉稳,只是沉稳之中多了几分冷意。   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来过。   顾南笙咳嗽得越发厉害,整个人躬下背去,涨得满面通红。这病自婉芬走后便缠绵至现在,他见丝毫没有痊愈的可能,索性不再请医生来府里诊脉、用药。   小安站在一旁暗自焦急,正犹豫不决,他稍稍停下了咳嗽,抬头问道:“怎么了?有事就说。”   小安一咬牙,说:“那个人回来了。”   他一愣,盯着地上发呆,半晌。突然笑道:“她那么在意他,如果知道了,会很高兴吧?”   “那要不……”小安小心的试探着。顾南笙缓缓闭上眼睛,抬手示意不必。   “罢了,最近让大家早点休息吧,别守着了。”   小安心底暗暗惊讶,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他以为老爷定会加派人手日夜巡逻……老爷这次终于打算放下了?。   院子里草树渐显枯黄之色,一片叶子自树梢悄悄飘落,安静的落到地上。   快到秋天了。   殷萝坐在门口,看天上云卷云舒,继亭随着她的眼光朝天上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娘,您在看什么呢?”   继亭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求索一般看着母亲,她莞尔一笑,却不回答,似乎没注意到继亭还巴巴的等着答案。   “你娘在看这院子外面的天空。”   “爹爹!你来啦!”   继亭飞奔到顾南笙怀里,顾南笙顺势将他举起来,他高兴得咯咯直笑。殷萝站起身微微欠身行礼,说:“先生今天怎么过来了?”   “许久没来了,我来看看你。”   两人半晌无话,只是并肩一齐看着天空,继亭看看爹爹又看看母亲,再看看天上,脑袋瓜子怎么也想不通“天空”有什么好看的,于是无趣的走开到草丛里抓蛐蛐去了。   “阿萝,我时常在想,假如最初不是那个样子,我们会不会像其他夫妻一样白头偕老。”   她看着他却发现他仍旧只是看着天空,仿佛喃喃自语般。她叹道:“是啊,也许吧。”   他心头大恸,侧头锁住她的眼睛问:“假如可以重来,你可还愿意嫁给我?”   她平静的说:“先生怎么问起这样的问题来了,重不重来都没什么不同。”   他大喜,眼里流过闪烁的光芒,他以为她仍会选择自己,却听到她继续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那时我尚且八岁,又怎能替自己做主?”   心里顿时凉得透彻,顾南笙闭上眼睛,露出一抹苦笑,良久,方叹道:“也罢,是我不惜福。”   那夜他久久也未能入睡,月色如媚,柔和的光洒进帐子,在他脸上印下阴晴两色。他翻身穿好衣鞋,就着月光走到她的门前,他轻轻一推,本没想能推开,却听到暗沉的“吱呀”一声,他一愣,终究还是走了进去。   月光将屋里照得透亮,一直照到紧闭着的帐前,里面没有任何声音,顾南笙掀开帐子,里面的人似是睡熟了。   殷萝睡眠很浅,此时迷迷糊糊,忽然一片冰凉覆在唇上,她一惊,刚反应过来双手便被他牢牢钳住,唇上的冰凉渐渐热起来,他狠狠撬开她紧闭的双唇攻城略地,覆身压上去,一只手牢牢控制着她的双手,另一只手趁机扯开她衣衫的扣子。月光照在她两弯锁骨上,光滑如水,他不觉神魂颠倒,顺着她的脖子一路往下。意乱情迷之下,他无暇去想她的挣扎,只记得她痛得闷哼一声……   “他回来了。”借着月光,他看着她说出了这句话,身下的人身子一凛,他的心冷到了极点。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像是要把她揉进骨髓,叫她永世不得离开他半步。   他离开时冷冷的对床上的人说了一句“你走吧”。   宋观清终于争取到了一个秘密任务回到仁城,这一次他再也不打算离开,因为从接受这个任务开始,他便知道他逃不掉,无论是到时候会追捕他的人还是她,他都逃不掉。   他几次远远的站在隐蔽处,看着庭院深深的顾府,却不敢再走近一步。   三年过去了,想必她很幸福吧?他闭上眼想象着她的样子,却越来越模糊,心又隐隐痛一回,一狠心,他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半夜,仁城安静得如一座死城,今晚月亮隐入了厚厚的云层之中,黑暗笼罩着整座城市。一声枪响惊破天际,仁城瞬间被唤醒。顾南笙从床上坐起,忙赶去殷萝的房间,却空无一人,被窝里已经凉透了,他一惊,来不及穿上衣服便朝门外走去,小安心慌的跑过来追上他。   “先生,外面有枪声,您别出去啊!”   “我要去救她!”顾南笙径直往外走,小安拦不住他,只好急忙把车子开过来。   他以为他这次回来能够安全的带她离开,今后凭着他的爱护,她也可得一世周全,总比待在他身边闷闷不乐的好。可惜那个人这次竟是专程回来犯险的……   枪声越来越密集,顾南笙的心紧紧揪在一块儿,他只盼她没事。    车子一路寻着枪声来到码头,黑暗中,顾南笙只见码头上双方枪火密密相交,哪里分得清谁是谁?   “殷萝!殷萝!”他命小安开着车子在码头上乱转,顾不得正身处枪雨之中,只知道要救她出来。小安虽然害怕,却也硬着头皮在码头上乱闯。   宋观清正极力应对追杀,今晚他悄悄在赵峥弘家旁边的一棵树上等了很久,赵峥弘穿着睡衣一露头,一颗子弹便准确地打在他的胸口上,但宋观清来不及确认他的生死就被一队兵追杀至码头。幸好城里的同仁亦在半路赶来援助,否则他早已丧命。   震耳的枪声中,他恍惚听到她的名字,她在这里!他顾不得此刻的危急,跳出隐身之处寻找她的身影,可惜一片漆黑,除了枪口的火舌其余什么也看不到。   一片乌云撤去,月亮发出的光立即让他发现一个娇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同时,月光也暴露了他的位置,几枚子弹同时射来……在倒下的瞬间,他丝毫不觉得痛,因为他知道她就在他旁边,死的时候能看到她,他很满足。   在宋观清眼睛呈现的最后的画面里,一辆车子开到她身边,随即一个人将她拽了上去。他嘴角微微勾起:她得救了。   顾南笙心急如焚地在黑暗中喊着她的名字,却没一点回应,终于乌云散去,他一眼瞥见她瑟缩在角落里,顾不得她以后是否会恨自己,他将她强行拖进车里。小安眼疾手快,车门刚关上,他便已将车子开出数米,拼命一搏冲过子弹交汇处,车窗玻璃一阵碎响。   踉踉跄跄冲到平静的街上后。小安心有余悸的忙向后座看去,先生还紧紧的将夫人护在怀里,小安终于松口气。   “先生,没事了。”   “我知道了,快回去吧,回去之后立马请医生过来。”顾南笙语气已经有些微弱。小安这才发现先生的胳膊上已浸了一大片血迹。   “是!我马上回去,先生您没事吧?”   “我没事,没伤到要害。”   顾南笙低头查看怀里的殷萝,她双目紧闭,死死咬着嘴唇,原来她的肩上亦受了伤。   “阿萝!你没事吧?”   她睁开双眼,满目愧疚:“我没事,先生,对不起。”   “好了好了”他将她重新揽进怀里“你忍一忍,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船戏,心情是相当忐忑羞耻的…… ☆、第二十章   “不”,殷萝强撑起身子,“我还没有见到他……”话未说完,殷萝便感觉到顾南笙眼中的悲凉。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冒死救她出来,为了另一个人她又要回去吗?   车子里的气氛顿时冷到极点,小安不安的看了看沉默对峙的两人,然后只听顾南笙冷冷地说道:“停车,让她下去!”   “先生……”小安试着挽回。   “停车!”   小安只得将车子停下来,殷萝捂着肩上的伤口踉跄着下了车。   车子重新启动后顾南笙便后悔了,她肩上还有伤,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只怕就要出事。   “先生,真的不管了吗?”小安再次小心地确认,顾南笙沉默地看着窗外一语不发,半晌方说:“回去!”   小安忙将车子调头开回去,他笑一笑说道:“我就知道先生不会放心把夫人丢在那里。”   还好车子并没有开出太远的距离,不过片刻。顾南笙便看到慢慢朝码头方向走去的殷萝。   他下车走到她身后轻轻扳过她的肩膀,清丽的脸颊满是泪水。尽管方才已下定决心不再为她有任何波澜,他还是感觉剧烈的锥痛。   “走吧,回去吧,你的枪伤再不处理就来不及了。”他忍着锥痛温言相劝,希望她能就此罢手跟自己回去,但她如意料之中那般,明明脸色已白得吓人却仍坚持:“先生,你先回去吧,我没事。”   顾南笙再也忍不住,难掩心里的刺痛,眉心因为强忍着眼底的酸涩而蹙拢,但这样的神情她已不在意,自然也看不到了。   合该他欠她的!他暗自狠狠咬牙,他曾折磨了她整整十年,现在她对自己的折磨连其中的三分之一也未到。他如赎罪般的强忍   下痛楚,松开眉心,恢复从容温柔的神情,揽过她的肩说:“好吧,我陪你去,亲自把你交到他手里我也放心了。”   殷萝一脸诧异和愧疚,一切因她而起,却没想到会将他连累至此,看着他胳膊上的月白睡衫已浸透鲜血,她已觉心如刀割。但这次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不把握,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观清。   “连累先生已让我愧疚万分了,怎么还能耽搁先生的伤口。”   “行了!”他语气依旧柔和但已不容反驳,“我们去看看就回,如果没见到他,你必须跟我回去。”   车子再度开到码头时,这里已是一片死寂,借着月光,可以看见码头上除了一滩滩血迹什么也没有,看来尸体都被各自的同伴拖走了。   殷萝看着空荡荡的码头失落到极点,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她凄凉一笑,终于死心。   回到枫山别墅的顾南笙和殷萝都在床上养了数月,这期间殷萝虽然仍受到从前的照顾,但顾南笙几乎一次也没问起过她,伤好后亦一次没来看过她。她慢慢走到他的房间,却总是被拦在外面。大概他永远也不会再见自己了吧,她想。   殷萝自此得到了阔别三年之久的自由,谁也不会再阻挡她走出这里。   但,她竟发现自己有些放不下……   吴姨在一旁收拾衣物,本来重获自由是件高兴的事,但殷萝却楞楞地坐在那里发呆。   “怎么了?”   殷萝回过神来:“没什么。”   吴姨停下手中的活,自从那天晚上和顾南笙回来之后她便经常发呆。吴姨拍拍她的手叹道:“天下的事都逃不过一个缘字,既然和他无缘,就放下吧,他自有他的大事要去做,你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殷萝淡淡一笑,她并不是为了码头上的事而怅然若失,她缓缓道:“其实,那天晚上我只是想去见他一面而已。”吴姨面露诧异之色,但随即恢复从容’“我知道,你要真打算走,怎么会连那支簪子都不带?”   吴姨忽然陷入沉思,恍然明白了什么。   “阿萝,人家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可明白?”   殷萝茫然地看着吴姨,似懂非懂,吴姨见她还未明白,不禁摇头:“我看你还是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吧。”   “为什么?”   “我怕你走了有一天会后悔,不如在这里想好了再决定走不走也不迟。”   殷萝心中被重重一击,仔细回味吴姨的话,设想自己已经离开这里,也许真的会有一丝失落,一股酸意涌上鼻间,她强忍下去。可是,即便如此,她又有什么理由再留下来呢?   吴姨叹口气,悠悠望向窗外的远山说道:“不过,我的确该走了。”   “吴姨!”殷萝拉住吴姨的手,仿佛拉着一个依靠,是啊,一直以来,吴姨不都是以一个依靠的身份待在她身边的吗?吴姨拍拍她的手说:“他曾说过将来娶了我就带我四处游历,如今这两样事他都没做到,人倒是去了,可我终究还是放不下,他不在,我一个人四处去看看,就算是了了心愿了。”   “那你还会回来吗?”   “假如我还有时间的话,一定会回来。”   殷萝知道吴姨一旦下了决心便不会回头,即便心里非常舍不得,却也决定不去阻拦,老爷子是她心里一直未放下的人,也许这样对吴姨来说是幸福的吧。   吴姨收拾好一切东西,殷萝直送她到枫山脚下。   “好好照顾两个孩子,毕竟都认你做了娘,哪怕是名义上的,那也是你的孩子。”交代完这句话,吴姨便转身离去,她走得很潇洒,也许这就是她一直都想做的事吧:了无牵挂,云游四方。   回到别墅,小安忙迎上来:“夫人,您没走,我真为先生高兴。”殷萝淡淡一笑,似有一丝无奈:“我也快走了。”   “别呀!”小安忙打断,“您走了,先生可就真的孤零零一个人了。”   “我没有理由再留下来了。”   “唉!”小安重重的叹口气,“即便没有理由,为着先生的那份心,请您也留下来吧,您可知道当初为了救您出来先生花了多大的力气?”   殷萝本一直往前走,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站住脚问:“你说什么?”   “当初您被关在牢里,先生找赵县长通融好几次都没成,只好拖关系去找那些更大的官儿,花了整整五万大洋才给您换来一张免死文书啊!”殷萝听得楞楞的,只觉小安的声音如回音般在脑子里响起,恍然间,又听他继续说道:“后来先生把您接到这儿来,又特意把我们找回来伺候您,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先往您这边送,您以前喜欢看什么《浮生六记》,先生就巴巴地给您送来,您冒险去码头那晚,先生连衣裳都来不及披一件就救您去了,后来受了伤,一条胳膊险些残废,先生也没说过一句抱怨的话。夫人,铁打的心到这儿也都化尽了,您怎么还犟着呢?”   殷萝听着,回想起这三年来的每一件事,她并非铁石心肠的人,也并非没有感动过……可是,人是物非,她和他的心境早就不似从前了。   她扶着墙慢慢回房去,小安见她未做回应,不由得急问一句:“夫人,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好歹说一说吧”但她仍旧楞楞的扶着墙往前走,小安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泄气似的唉叹。   回到房里,她终于想起了那本《浮生六记》,掸去灰尘,怅然翻开,只见扉页间比从前更加陈旧,忽忽翻至尾页,见一行熟悉的笔迹写道:“曾有妻如你,唯祈盼尔归。”   眼中的湿润渐渐模糊了字迹。造化弄人,曾经可以两情相悦的时间里,他未曾将她放在眼里,她亦慢慢心灰意冷,如今终于可以不再相恨,中间却已隔了万水千山。   尾声   枫山上秋色正浓,离别墅不远的一处斜坡上,继亭攀在一株柿子树上,小心摘下一颗颗柿子扔到地上铺好的布上去。清亭垮了一个小竹篮,忙着把柿子都捡进篮子去。   殷萝站在一旁,笑盈盈看着姐弟俩忙活,不时叮嘱小心些。清亭捡了满满一竹篮,雀跃着小跑到她身边:“娘,您看这些柿子多大啊,用稻草焐熟了肯定甜。”   殷萝笑着“嗯”一声,接过清亭手中的小篮子,朝树上的继亭喊道:“继亭,快下来吧,篮子都满了。”继亭答应一声忙从树上下来。清亭指着柿子树下说:“那布上还有好多没捡呢。”   殷萝笑道:“不急,先回家去,叫安妈铺好稻草咱们再来捡这些剩下的。”   还未到家,便看见小安在别墅门前着急地徘徊,见了殷萝和清亭继亭回来忙迎上来:“小姐和小少爷快回去吧,那边老夫人催了好几道了。”   清亭和继亭闻言都十分失落,好容易才得一次机会来这儿玩,不到一天又要回去了。殷萝温婉笑道:“以后有时间再来就是了,这些柿子我给你们留着,以后焐熟了就给你们拖个信过去,你们过来吃就是了。”姐弟俩这才高兴些。   送清亭和继亭离开后,殷萝想起柿子树下还有一些柿子,抬头看看天空,夕阳此时颜色正浓,照得枫山一片暖黄。   殷萝如散步一般,一边欣赏秋色,一边朝柿子树走去。   自那年码头上的事情过后,顾南笙便不再来别墅,清亭和继亭也都接回了顾府。殷萝留了下来,尽管这些年她一直否认留下来的真正心思,但她总是无意中想着某一天,他突然出现。她给了自己一个期限,如今期限快到,他却仍未出现。   殷萝默默盘算起将来的日子,也许会回到永正村,也许会另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也许也会像吴姨那样四处走走看看……但无论如何,殷萝知道自己都能从容面对了。   夕阳的光柔软地铺在斜坡上,殷萝远远的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落日余晖模糊了他的轮廓,只隐约看见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慢慢朝那人走去,余晖的光晕里,她仿佛又见到了那双幽深莫测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虽然最后几章缩水不少,但再拖下去就怕自己会弃坑,这样匆匆结尾尽管有不少遗憾,但想到以后还可以不停地修改扩写,好歹还有一丝余地(★>U<★)。另外匆匆结尾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准备考研了,不写完心里总会有一个牵挂,也就无法专专心心地去备考。所以这个故事完结后估计会有大半年不会再有什么动静,但不会放弃写文,(尽管写得超烂orz)因为这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最后,衷心地谢谢支持着我的小伙伴们(*^ω^*),虽然收藏的人并不多,但是对于一个真正将写作当□□好的人来说,哪怕只有一个读者也会十分有动力,以后依然会坚持这个爱好,也希望在坚持的过程中能慢慢提高自己的文笔,以不至于辜负了这个爱好。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